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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九目光闪了闪。

太子妃死在狱中,谁来做这个替罪羊呢?

自己昨夜将太子妃关进大狱,害太子妃遭到刺杀,若是害怕太子殿下登基后报复,提前杀了太子妃倒也说得过去。

文思九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自己在那些文臣心里就是陛下的一把刀,一个给陛下干脏活的下三烂,狗急跳墙了也不奇怪。

问题是,自己愿不愿意做这把刀。

“愣着干什么?动手!”皇帝还以为文思九是被自己的命令给震住了,殊不知文思九心里还藏着小算盘。

“陛下是要杀我吗?”沈云绾淡淡一笑,“先是将郭家所有人灭口,现在轮到我了。”

“沈氏,要怪就怪你太聪明了。”皇帝已是图穷匕见。

沈云绾却是脆声笑出来,一开始唇畔还只是浅浅的笑意,渐渐地,笑容越来越大。

“就算陛下是天下之主,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倒行逆施,必会遭受反噬。”

“死到临头还嘴硬!”文思九顶着皇帝的目光,只能拿起刀,朝着沈云绾逼近……

“住手!”一声暴喝从监牢外面传来,薛元弼如同一个铁面判官,出现在众人面前。

紧随其后的还有临淄郡王和黄韦觉。

文思九庆幸自己磨蹭得恰到好处。

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外头听了多久,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皇帝瞳孔缩了下,如同钢刀般的眼神落在沈云绾身上,像是要将她凌迟了一般。

黄韦觉飞快地睃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两个人,只见薛元弼面无表情,临淄郡王则是一脸的震惊,还有一丝失望。黄韦觉只想装死。

都怪薛元弼,听说郭记铁匠铺的人惨遭灭门,便决意来大理寺监牢,看看太子妃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不料,竟然听到这样的惊天秘辛。

堂堂帝王,为了针对儿媳妇,竟然做出这种下作事,还想着杀人灭口!黄韦觉就算再胆小怕事,也是读了几十年圣贤书的,陛下这是昏君之相啊!

“薛大人,陛下想要杀我,都说薛大人铁面无私,不知道我的这桩诉状薛大人敢不敢接?”

沈云绾看到薛元弼出现,不再继续装柔弱了,她站起身,与皇帝的位置遥遥相对。

“太子妃娘娘,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君王,也不能一手遮天、草菅人命!”

薛元弼说完,躬身朝着皇帝一礼:“陛下,不知道您和太子妃娘娘有何私怨,竟然指使刺客污蔑太子妃娘娘行刺,一计不成,便令方琦暗中行刺。”

皇帝面对薛元弼的声声质问,冷笑了一声。

方琦绝对没有说实话的胆子,薛元弼就算听到了自己的话又如何,证据呢?

皇帝凌厉的目光从临淄郡王和黄韦觉的身上扫过。

二人感受到皇帝视线里的压迫之感,默默低下头。

“薛大人,我有证人在手上。那人便是郭记铁匠铺的东家郭铁。”

沈云绾不疾不徐地说道。

“因为此事牵扯甚大,我让人将郭铁藏了起来。”

皇帝瞬间眯起眼,眼里布满了寒意。

“陛下不必如此看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陛下没有害人之心,那郭铁在我手里也无用。既然陛下动了杀心,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沈云绾眼睫掀动,如同蝴蝶振翅,纤长的睫羽剪碎了眼底的流光,如同夏日里阳光照过绿叶的间隙,留下斑驳的光影,光怪陆离,斑斓纷杂,令人不由生出了仿佛与深渊对视的恐怖之感。

“临淄郡王,薛大人,还有黄大人,今日三位恰逢其会,也能为我做一个见证,就算陛下要杀我,我的冤屈也能昭雪。”这是笃定皇帝杀了她之后还会再泼她一身脏水。

“太子妃娘娘放心,国有国法。陛下想要取您性命,也要按大魏律令行事,否则,我薛元弼拼着粉身碎骨,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便是我薛家满门因此获罪,也是死得其所、求仁得仁。”

薛元弼声音冷硬,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他面色阴戾,那双眼眸里的杀意是对着所有人的,有着毁灭一切的癫狂之感。

沈云绾在心底微微一笑。

她露出敬佩的目光:“薛大人高义,但陛下贵为君王,我一天是太子妃,便一天是陛下的儿媳,做晚辈的,又岂能陷长辈于不义,让长辈蒙受天下人耻笑!”

太子妃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怔,就连文思九也有些摸不清太子妃的路子了。

难道太子妃兴师动众地闹上这一场,最后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可她已经把陛下得罪死了,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该不会太子妃以为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一套对陛下也适用吧?!

说句不好听的,那都是皇帝陛下玩剩下的!

沈云绾顶着众人试探的目光,缓缓道:“凡是沈家子嗣,无论男女,三岁便要将《弟子规》牢记,其中有一句,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无声。”

“不瞒诸位大人,我除了想要自保,更多是因为不想看到父皇受奸人蒙蔽而一错再错。”

“太子妃方才还咄咄逼人,故意陷陛下于不义,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晚了吗?”

文思九唯恐自己方才拔刀晚了遭到皇帝嫉恨,此刻看着太子妃想要踩着陛下赚名声,哪里还坐得住。

这可是自己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父皇都没有发话,文大人何必急着打断我?”

沈云绾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如同山涧的溪流一般纯净,对比皇帝的满面阴沉,更容易取信于人。

“父皇,齐若姝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和太子殿下的年岁相差甚大,父皇听信了齐若姝的话,怕我和太子殿下将来苛待于他,才会急着帮小皇子扫平障碍。父皇一片慈父心肠,纵然不是对着太子殿下,我也能够理解。”

沈云绾的态度没有了刚才的激烈,而是平静至极。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让人觉得讽刺。

“什么混账话,朕从来不打算废太子,国立长君,朕百年之后,难道能将大魏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

“父皇,儿媳性子莽直,有什么便说什么,有时候仅仅是上位者的偏心就能让底下的人滋生出无限的欲望。正是父皇屡次对齐若姝的偏爱和回护养大了齐若姝的胃口,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在父皇面前日复一日给我和殿下上眼药,才会让父皇对我们夫妻生出不满……”

“沈氏,你是在职责朕是一个纵容妖妃的昏君吗?”

皇帝薄唇掀了掀,露出讥嘲的笑容。

“你口口声声对朕孝顺,却硬给朕扣一顶昏君的帽子,可见你的口蜜腹剑。”

难道你不是吗?沈云绾好险才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她抬起一双翦水明瞳,眼中清澄如镜,仿佛能够映出人心的污浊。

“儿媳不想让父皇一叶障目,难道不是最大的孝顺吗?”沈云绾浅浅的弯起唇,目光中有着洞察一切的犀利,若是细看,还会发现她眼中有着一抹深深的怜悯。

“儿媳知道张天师有些真本事,父皇才对张天师深信不疑。但早前儿媳就给您把过脉,让您务必保重自身,想要延寿,就要杜绝女色。”

“放肆,朕的内帏之事,你身为晚辈竟然信口雌黄,你的妇徳呢?”

皇帝没料到沈云绾竟将他曾经难以启齿之事就这样公之于众!

“若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儿媳妇,的确不应该过问公爹的内帏之事。但皇家不是普通人家,父皇您是万乘之主,您的身体健康攸关天下苍生,儿媳又怎能视若无睹?”

“陛下,忠言逆耳,太子妃娘娘也是为了陛下龙体康泰。”临淄郡王从进来后就没有开过口,此时倒是和起了稀泥。

若是陛下的身体当真如太子妃所说不大好,那自己早早下注,将来太子殿下登基后,一定会感谢自己今日对太子妃的回护之谊。

“多谢临淄郡王帮我说话。”沈云绾冲着临淄郡王屈膝一礼,临淄郡王连忙侧身避过。

“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让我等男儿都自惭形秽,哪里敢当太子妃娘娘一声谢字。”

沈云绾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唇瓣。

沈云绾暗想,未来皇帝一定会反复回忆这一天,回忆大势已去的挫败!

“父皇,就算您有张天师的秘药,但想让女子受孕是不可能的,一开始,我在听说齐若姝有孕后,便怀疑齐若姝也服食了调理身体的秘药,让自己变得易于受孕,可是这样,条件也同样苛刻,倒不如借*种!”

沈云绾丢下石破天惊的一番话。

皇帝听着“借种”两字,双耳一阵嗡鸣,就连两鬓的太阳穴都微微凸起。

他嗡动嘴唇,强忍住脑海里冲天的巨浪,丢下雷霆一般的怒吼:“放肆!给朕跪下!”

“父皇,当初三弟能不顾人伦强占二弟妹,父皇焉知三弟不会故技重施,和齐若姝发生首尾?”

“父皇若是不信,儿媳有证人和证据在手里,包括齐若姝真正的脉案!”

“父皇对张景山深信不疑,就没有怀疑过张景山是陈娘娘的人吗?”

“根据儿媳调查来的消息,陈娘娘身边的宫女腊梅和张景山是同乡,两人还有了情谊,张景山因此才肯帮陈娘娘做事,一是有几分真情,二是留了把柄。若是张景山不从,只需陈娘娘给他扣上一顶秽乱宫廷的帽子,便是灭门之祸。”

“父皇,儿媳所说的这些……儿媳身边的女官翠屏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只等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父皇。也许是翠屏不够谨慎,打草惊蛇,才会让齐若姝等人铤而走险,想出了这一桩毒计。”

“不管父皇当初因为什么原因答应了齐若姝所求,儿媳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只希望父皇您在查明真相后,切莫急怒攻心,一定以龙体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

“若是父皇觉得这些证据都是儿媳伪造的……正好薛大人也在场,薛大人一向目光如炬,本宫相信薛大人一定能辨明黑白。”最后一句,沈云绾显而易见是对着薛元弼说的。

薛元弼也没想到,太子妃娘娘会将陛下的脸皮尽数揭下,就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肯留给陛下。

自来男人最难以接受的便是绿帽子,何况这个绿帽子还证明他早已无法让女子受孕了,这个男人还是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君王,几重叠加下来,薛元弼都怕太子妃娘娘将陛下给气死了。

若是太子殿下眼下在京城还好说,可如今太子殿下不在,若是陛下有个万一,这是要闹出大乱子的!

不料,皇帝此时竟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临淄郡王都有些怀疑皇帝是不是被太子妃给气傻了。

所有人都不清楚,皇帝废了多大的功夫才压下了喉咙的那一抹腥甜。

通常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

皇帝虽然对沈云绾嫌恶到生出杀心,但他很清楚,沈云绾从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造假,她今日既然敢开口,便说明她一定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皇帝只要推算一下齐若姝怀孕的时间,便知道那时萧君衍还不曾进宫。

陈雪柔藏不住事,所以当初齐若姝跟萧君衍搅和在一起,陈雪柔同样被蒙在鼓里。

那陈雪柔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并且,她还愿意帮着萧君衍一起来欺瞒自己。

皇帝想到了当初二儿子被自己贬为郡王后,陈雪柔这个生母异乎寻常的冷漠。

许是情知二儿子已经无望储君之位,便想起了当初被她舍弃的那一个。

殊不知,萧君衍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她竟一步步陷入了萧君衍的陷阱里。

可笑的是,自己也被齐若姝这个贱人蒙蔽了!

“文思九,去查,齐若姝是什么时候跟萧君衍有了来往。”皇帝想到齐若姝的种种手段,从前爱极了她的狐媚放荡,做小伏低,如今细想,一个闺阁千金,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就是那青楼里的花魁,都比她齐若姝矜持些!

男人一旦对女人生出了嫌隙,往往翻脸比翻书还快。

从前的情谊就变成了狠狠抽在脸上的一巴掌。

沈云绾藏住了眼底的讥笑。

皇帝不会真以为,一个正当年华的女子会对一只脚都已经迈进棺材的老头子感兴趣吧?!

即使有权势的加持,可只要想想老头子身上的皱纹,简直能到做噩梦的地步。

单从这一点,自己都要佩服齐若姝的忍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