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牛催完吐,反复叮嘱养牛户下次小心一些,库尔班大叔最后摸了一把小牛的头,才走出牛圈。
主人家准备了清水和香皂,库尔班大叔凑过去弯下腰,洗把手抹把脸,完了直起腰看表。
差不多下午五点。
按倪冰砚他们的设想,库尔班大叔这会儿就该回家休息了。
结果电话一来,对面嗓音哽咽,说自家大公牛已经好几天不吃东西了。
得,又得继续开车上路。
颇有年头的小面包车,后备箱里装满了各种器械、药品,车子沿着乡间土路前行的时候,偶尔还能听到器械碰撞的叮当声。
库尔班大叔经过一天的忙碌,此时已经很是疲惫。
但他接到电话,听说情况紧急,还是没有犹豫。
就像他说的,周围又没有别的兽医,他要是不去,农户只能在家干着急。
小面包车继续上路,倪冰砚等人想要帮忙开车,也被库尔班大叔以“你们不认识路,反而耽误时间”给拒绝了。
天越来越热,黑得也越来越晚了。
这个点儿,若是在家,怕是该准备做晚饭了,这里还亮堂得很。
一路上经过农田和果园,有不少人还在地里忙活。
有农户老远看到熟悉的车,就跑路边上来站着等。
倪冰砚还以为他们有事,结果就为了跟库尔班大叔打个招呼,邀请他哪天得空,到家来喝酒。
若只是遇到一个两个,可能恰好关系好。
可短短十来里地,这样的邀请已经遇到四次。
到了病牛那个村,车子刚到村头,旁边的桑树林里就钻出来个裹着红头巾的大婶。
大婶手里拎着个装着桑葚的塑料篮子,估摸着得有三四斤,隔着老远就开始挥手。
“库尔班兄弟!你开下窗户!”
库尔班大叔不愿接受,那大婶就像早就知道他不会停下来一样,直接站在了路中间。
库尔班没办法,只得停车开窗。
刚摘下来的桑葚立刻被塞了进来,还带着午后阳光的热气。
见车上还有其他人,农妇十分惊讶,又见摄像师架着机器在拍摄,就对着镜头乐呵呵的笑,一边笑,一边挥手:
“哎呀!库尔班兄弟要上电视啊!嘿!我也露露脸!我家桑葚特别甜!就在墩墩儿农场这边,你们来了就能看到我家的桑园!”
不愧是能拦车送水果的社牛,竟然趁机给自家果园打广告。
一点点淳朴可爱的小算计,倪冰砚看得欢喜,还跟那大婶保证:“婶婶您放心,这一段回头肯定给你保留到节目里!”
农妇也不多耽误时间,笑呵呵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就催库尔班快点走。
“人能等,牲畜不能等,库尔班你快些去吧!”
倪冰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朴实热情还有趣的人,车子走了老远,还扭头去看。
再次上路,其实也没耽误两分钟。
但库尔班就好似打了鸡血似的,满面红光,竟是再无疲态。
这些事都是他习惯了的,但今天可是有大明星同行,又有摄像师在拍节目呐!
乡亲们可太给他长脸了!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大概这样的荣耀时刻,他能记一辈子。
“这些乡亲们啊!总喜欢拦着我,给我送东西。说什么都是自家果子,不值什么,但我哪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我不收,他们就不许我走。哎!有时候路过,有人家里办喜事,还要拉我进去吃席。我要是生病了,他们也排着队的到家来看我。呵呵~”
老大叔笑得褶子满脸,忍不住就开口炫耀起来。
平日里他也不会到处吹嘘自己,但今天是真的好高兴!
“人和人之间,真心最可贵。您用真心对待大家,大家才会惦记着你啊!”
倪冰砚也经常接收到这样的爱,她非常能体会库尔班大叔现在的感受。
“哈~都是乡里乡亲的,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感情就是这样处出来的嘛!”
大叔被她说得有点害羞,见养牛户家就要到了,也不再说话,直接开着车,来到了这户人家门口。
主人家早就焦急的等在门口了,路上还打了两个电话,问他到哪里。
“牛怎么样了?”
“现在精神不太好了。”
“走,先看看牛去!”
“好!跟我来吧!”
见到倪冰砚一行人,他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就让他们随便拍。
上电视什么的,哪里比得上自家牛重要?
他们一家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家的牛。
库尔班大叔毫不耽搁,直奔牛圈。
检查过牛,不由叹气。
“这牛肚子里多半有铁,得吸出来。”
“怎么会有铁啊?”
主人家很惊讶。
“等吸出来你再认认,看到底是哪里来的铁?”
库尔班大叔是老兽医了,经验丰富,养牛户也不二话,只让他看着治。
先把牛拴好,取了磁铁,又取来固定器,在大家的帮助下,迅速把牛嘴巴固定住。
然后就把拴着磁铁的仪器往牛胃里捅。
好一阵捅,拿出来,就见磁铁上面竟然吸着两颗铁钉,还有好多小小的铁片。
“哎呦,你这喂牛的,怎么就不知道细心一点?肚子里这么多铁,它敢吃啥啊?不得动动都扎得慌?”
库尔班拧着眉,一边跟养牛户说,该怎么给牛准备吃食,一边骂他们不小心,害牛儿受罪。
说着又把清理干净的磁铁塞牛嘴巴里。
又是一阵捅。
女主人和她儿媳一直守着,心疼自家的牛,眼泪擦了又擦。
家里铡草机该换了,但她一时舍不得,想着还能用,没想到竟然往牛吃的草里掉铁渣渣。
女主人懊悔得不得了。
如此反复四遍,才未再吸出铁来。
主人担心其他牛也遭了殃,只是没那么严重,想着他难得来一次,又缠着他都给检查一遍。
果然,还有其他可怜牛。
只能叹着气,继续拿磁铁吸。
最后收工的时候,竟然吸出来一小盘各式各样的铁渣渣。
“该说你们什么好?瞅瞅,瞅瞅!哎!该多痛啊!”
干完活,库尔班大叔一脸心疼的摸着牛头,忍不住数落主人家。
非要他们反复保证,以后好好喂,才放下心来。
等从这家出来,时间来到八点过。
天还亮着。
倪冰砚心想,这下总该回家去了吧?
结果电话又来了。
却是另一个村子里,有羊摔沟里,把腿给摔折了。
“还是只羊羔子,说不定还能好。哎!瘸腿羊可不好养,我得去看看。”
感叹一句,立刻又开着车奔着可怜的断腿小羊羔去了。
这一晚,库尔班大叔一直忙到十二点过,才得以披着星光回到家里。
库尔班家里并不大,住不下这么多人,好在王希早就开着奇遇大巴,到库尔班大叔的村子里等着了。
村道难行,大巴不好进,好在这个村子连着大路。
与大叔告别,约好第二天继续跟拍。
大叔疲惫的站在门口,对着他们挥手,他的老妻就默默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是平和的微笑。
回家路上,倪冰砚得知,这对夫妻的孩子们都很出息,全都在城里定居了,平日里也不回来,也不知道库尔班大叔的妻子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舍小家为大家,很多时候既是一个人的选择,也是一个人的无奈。
摄影师感性极了,离开之前,又蹲下,给大叔夫妻俩都拍了照片。
这些年,随着生活条件变好,很多农村年轻人纷纷定居在城里,农村越来越空。
但事实上,还是有很多很多的,如同库尔班大叔一样,不舍乡村的守乡人。
进了城,到了酒店办理好入住,已经到了后半夜。
倪冰砚检查完房间,洗了个澡,敷着面膜躺床上,突然就睡不着了。
库尔班大叔对着她骄傲展示党徽那一幕,不断在眼前浮现,最后告别时的疲惫,更是让她辗转难眠。
不知道明天,又会有怎样的新故事呢?
倪冰砚决定,给库尔班大叔,拍一部纪录短片。
旅途中偶尔也需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才不枉感动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