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注射液后,林澜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护士边记录情况边说道,“小吴医生在赶来的路上,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下吧。”
席绪掏出手机,生涩地琢磨着嘟嘟代卖的下单操作,他看向林澜,眼底还带着哭过的红意,“想吃什么?”
“不知道。”
林澜伸手想去碰席绪,缠着纱布的手腕刚动一些,便被人握住,席绪抿了下唇,没有开口。
“你不要哭。”
席绪垂下眼睑,说了声好。
他单手打字,问了小吴医生新的注意事项,才下了单。
席绪犹豫着松开手,倒了杯温水,随后继续与身前人相握,温热的掌心相贴,暖意透过皮肤相传,一直慌乱的心才渐渐静了下来。
林澜指尖动了动,在护士离开前开口,“裴谣……”
“没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还在昏迷中,没醒,”护士朝她笑了笑,“没事的,不用太担心了。”
“好。”
她们都没有死。
林澜弯了弯眉眼,低头去喝水,席绪把杯子举高了些,认真看着她喝水的样子。
病房里的气氛太过温馨,谭兴言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等林澜喝完水才把门推开。
“林小姐,”谭兴言只自己进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尽量不让自己吓到林澜,“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他顿了下,补充道,“是关于你父亲的。”
“好。”
席绪把杯子收起来,往外走去,他把门掩上,目光却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房内的情况。
“绑匪有和你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吗?”
林澜想了一会,点点头。
谭兴言态度温和:“你和他长得很像。”
相休凡与其妻子已然离世,二十年前,他们的尸骨虽然破碎,却也能拼凑出个大概的样子。
相澜宁的却没找到,一是因为她没有照片留下,警方无法从那些满是血的面容里分辨出她,二是因为有无数孩童的尸骨被余震埋在了地下,难以找寻。
她的父母皆已亡故,那场爆炸无人生还,一个婴儿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相澜宁的信息一录入户口,便打上了已故二字。
谭兴言相信善有善报,即使无法通过现代科技手段检测相休凡和林澜的真实关系,他看着对方极其相像的眉眼,也愿意相信二人的父女关系。
“殷西尤说的不对,你爸爸就是英雄,”谭兴言带来了一个档案袋,他把缠绕的线绳解开,将里面的十几张纸递给了林澜,“相休凡前辈常年在外出任务,待在警局的时间很少。这是左夏青女士——也就是你母亲,给他寄的信。”
“从孕期一直到你生下来六个月的信,在此期间相休凡前辈并没有回过家,甚至连信都没看全……后面几封信寄来时他在西部,并没有看到。”
那里面,刚好有左夏青给女儿取的名字,相休凡至死也没看到。
林澜接过泛黄的纸页,触感有些硬,她愣愣地看着上面的字,并没有说话。
谭兴言:“他没见过你,并不是殷西尤所说的——放弃别人救了你,林澜,你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的。”
如果相休凡真的有救林澜,有救当时的小婴儿,谭兴言想,那相休凡的想法一定是因为这是一条生命,而非殷西尤所说,这是他的女儿。
“……好”
林澜努力理解这些话,她突然想起来了不久前看到的,或者是幻境,或者是梦,有人抱起她,一步步远离硝烟。
那条路并不稳,颠颠簸簸的。
那人也一遍遍地念着,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
林澜无意识地去摸手腕,那里不是熟悉的表带,已经缠上了纱布,内里的伤痕陪伴了她许久。
林澜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突然掉下了泪。
对不起。
她没有活下去,她有想过死。
小六一直没说话,现在却有些忍不住,他手忙脚乱地调整视角,【林澜,林澜,你别哭啊……】
谭兴言翻遍浑身的口袋都没找到一张纸巾,他的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见桌上有一包抽纸,走过去拿了回来。
“这些信纸就拿着吧,也算物归原主了,”谭兴言似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颇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一件事,殷西尤和同党已被抓捕,但是……我们并不确定二十年前的那波人是否完全落网。”
谭兴言说的极其委婉,内心却清楚地知道,并没有。
臧游的过往混乱不堪,后世回望甚至窥不见真容。
看着林澜认真看信的模样,谭兴言觉得喉咙有些发哽,却还是往下说道:“相休凡的个人资料早已公开,为了你的安全,相关信息不建议转入。”
林澜抬起头,有些茫然,“我听不懂。”
“换个说法便是……你可以叫林澜,可以叫其他名字,但不能叫相澜宁。”
谭兴言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于残忍,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林澜垂眼,把信纸卷起的边角压下去:“好。”
“你好好休息,”谭兴言站了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会尽快查清相关人员的。”
谭兴言走了出去,开门时席绪手上正拿着饭盒,见他出来,点点头,抱着东西进了门。
等看到林澜安然无恙地坐在床上,席绪绷紧的背脊才松了些许,他注意到被子上的纸张,俯身收拾,叠整齐放进了档案袋里。
林澜朝他伸手,席绪愣了片刻,随即坐下来抱住了身前人。
许久,席绪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压抑着无尽的难过,仿佛从喉咙里一点点挤了出来,又渐次散开,消失在了空气里。
“……对不起。”
——
小吴医生和许颖来到医院时,恰好遇上了先前给林澜治疗的医生,对方手上拿着脑部区域扫描图,“有结果了,跟我来。”
小吴医生跟着走了几步,随后回头看向许颖,“要不你先去看看她们?”
许颖藏在口袋里的手指抖了抖,点点头,转身往电梯处走去。
办公室里,医生把几张神经结构图和扫描图放在了一起,“我参考了你给的数据和其他资料,林澜异常的脑部结构区域很大概率是后天形成。”
“……因为化感训练?”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医生给他看那些曲线图,“林澜训练的时候身体与神经系统都处在发育时期,极易受外界环境变化所影响。”
“这块结构区很可能是身体为了适应化感训练才产生的,上次手术时出现的心脏骤停也与这个有关。”
小吴医生目光担忧:“那这个结构有对她的身体产生负面影响吗?”
“有,这里——看到了吗,它压迫到了神经,会造成长期性的神经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