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隐私的吗？偷看别人日记可不是个好行为。”蘑菇王站在沈越面前，隔空点了下他手上的本子，所有纸张瞬间化为湮粉，消散在了空气里。
乌黑的伞帽看上去没有五官，但被注视的人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目光。像一只冰冷的蛇，对着即将入口的食物，傲慢地吐了下蛇信子。
沈越看了眼两人间的距离，一时没有动作，他把抽搐的手腕藏到了身后，看向这只有些眼熟的蘑菇，“是你。”
“赤莱王？”蘑菇王好奇地打量着他，半晌笑开，“你怎么活了，屠了哪一族，教教我方法？我看看能不能用在人类身上。”
沈越不喜欢它，绷着脸道，“那你先把幻境解了。”
“哈哈，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谈起条件了，”蘑菇王飘到了桌子上，随意一窝，伞柄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做这样的幻境，我花了很久呢。”
沈越：“你觉得人类会因此而灭亡吗？”
“为什么不会，你很自信吗？”蘑菇王支着自己的伞帽，学着人类休息的样子懒洋洋道，“赤莱不也灭绝了？你挽回什么了？”
沈越额头开始泛疼，多次进入那本日记，又被多次打出来，每一次都仿佛有一只手在撕扯着他的神经，这种感觉，很像叶老师说过的训练过度。
现在日记没了，头部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像入了池子里的一滴墨，由某一剧痛的点往四周弥散开来。
“……没人会放弃，”沈越呼出一口气，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他们会建立生存基地，会自主研发疫苗……”
“就这些吗？”
沈越擦去嘴角溢出的血，“你想让我们在累积的恐惧下自取灭亡，可没人会因为这样的末世放弃自己的生命，前面的路越危险，他们会越拼。”
蘑菇王拍掌，“对啊，没人会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是不是没看到更多的东西？”
它抬手一挥，沈越面前出现了水镜一般的平面，上面是一辆列车。
“天真的人会相信希望，大多数人都只相信自己，你口中的人，可是能把幼童推下高速行驶的列车、老者挤下铁轨，你在生存基地，看到里面的人为了生存而努力，但在外面的人，你看到了吗，”蘑菇王看着沈越，目露嘲讽，“能在屠杀里生存下来的人，你觉得他们手上什么也不沾吗？”
真正的末世是什么样的，是为了物资大打出手，是在生存面前抛弃尊严和伦理，是在连日的高压之下放纵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是把人伦踩在脚底，践踏法律和道德。
沈越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好似变成了一颗在热汤里上下滚动的头颅，连鼻子里都灌着阻滞呼吸的水液。
“末世多好啊，”蘑菇王高高兴兴和沈越炫耀自己的计划，“意志坚定者大部分成为丧尸，贪生怕死之人尽数留下。我布了个很好的局，给了研究员成功的希望，给了幸存者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以为光靠异能可以和丧尸抗衡，以为可以操纵唯一的杀器，但只会在希望最盛时窥见自己的末日，信仰崩塌的那一刻，就是我的胜利。”
它一点点谋划，揣测人类的性情，思索他们自杀时的内心想法，恐惧、愤恨、无力、愧疚……
它研究了很多人，最后组了一个末世的局。有人一开始便没有希望，绝境一点一点将人吞噬，有人一开始陷入绝境，在看到曙光时再次跌入深渊……这是它根据每个人的特点，为他们设置的“人生”。
这里的许多细节是它一手操控，它引导着整个幻境，所有人都被归入其中，蘑菇王会看着那些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预期的结果，看幻境外的人消沉着意志向它献出自己的生命。
沈越轻轻抬起手，指尖一抹殷红。
蘑菇王：“怎么，要给我鼓掌吗？”
它的背后突然窜出一个人，空气被巨大的空刀劈开，闪着弧光的流体对准了伞帽部位，狠狠飞来。
蘑菇王偏了偏头，半边伞帽落了地，它却没管自己的半个脑袋，而是看向柏漠，“哟，熟人，刚刚不还在哭鼻子吗？”
柏漠觉得这位的话一如既往的多，他和沈越对视一眼，继续朝伞帽刺去。
蘑菇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你是怎么从幻境出来的？”
柏漠：“是你不行，菜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出现在了这里。
伞帽被两把空刀刺穿，伞柄被固定在了地上，像光点一样的流体从伤口渗出，蘑菇王一动不动。
柏漠有些傻眼，真这么菜啊？
下一秒，一道声音响起，越往后面的字离他的耳朵越远，“哈哈，笨蛋，这里是幻境啊，我哪来的实体。”
柏漠愣愣地看向沈越，“什么幻境？”
刚问出口，他便发现沈越状态有些不对，对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柏漠忙去拽他，却发现自己也被带得也跌在地上。
柏漠：“？？？”
——
裴谣看见了一个趴着的人，他的背部有一个圆形的空洞，似被某样利器贯穿，她先用手比划了下那个伤口的大小，将人翻过来后，在衣领处发现了一个缝着的铭牌——柳斯绍。
艾芝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指缝处往外看，“他是我们要找的研究员吗？”
裴谣用手蹭掉铭牌上的脏污，又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划过腰间，蹭了下地面的土，说道：“不是。”
艾芝：“？？？”
她伸手指着铭牌，虽然不认识字，却大着胆子说道，“可这上面明明是他的名字。”
裴谣一脸认真，看上去不像在说谎，“在学术界，很多助手都会在衣服里缝上自己导师的名字，以表敬意。”
艾芝张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又听裴谣继续道，“他们把导师当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有时会神志不清，把自己当成导师，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艾芝：“？？？”
裴谣：“这个人应该是柳斯绍博士的弟子，他出现在克瓦格也是来找自己导师的。”
艾芝看了眼裴谣，发现她神情严肃，不像在说假话，不由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杀错人了。
“那真的柳斯绍博士在哪里？”
裴谣：“不知道，我们再找找看。”
[裴谣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班松那边察觉到艾芝有问题，裴谣应该也发现了，在试探她。]
[班松的电话打来时裴谣他们已经昏迷了，还是艾芝接的，挠头，感觉艾芝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大概又是化感者的直觉吧？]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不像裴谣的作风。]
艾芝越想越不对劲，停下了脚步：“万一那个人真的是柳博士呢？”
裴谣：“上面派任务时给我看过照片，柳斯绍博士不长这样。”
艾芝好奇问她：“那照片还有吗？”
“没了，这是机密，我带不走，”裴谣认真想了一下，“但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她的样子。”
艾芝眼巴巴地看着她。
裴谣：“两个鼻子，一个眼睛，两个嘴巴。”
艾芝：“？”
裴谣叹了口气，“阳城的地下研究所里充满了辐射，他常年累月待在那里，身体产生了变异，所以柳博士从不出现在人前，就是怕自己的样子吓到普通人。”
艾芝沉默片刻后转开话头，“意思是队长现在充满希望咯？”
裴谣：“嗯啊。”
一根藤蔓突然从地底钻出，直指裴谣心口，她就地翻滚，用异能挡了下来。
艾芝：“哇，你真厉害。”
发现她不对劲就算了，用不用试探得这么明显……像在故意激怒她一样。
——
伊引休面无表情看着屏幕，茶杯都快被他捏碎，宗恒诧异看他一眼，随后好心地往杯里加了个冰块。
降降火，降降火。
“……”
一个个的，都冲动什么？
他皱起眉，思索起裴谣这一场的表现。伊引休举起茶杯，把冰块喝进嘴里，舌尖处被冰凉的感觉覆盖，让他有些恼怒的思绪也冷静了下来。
伊引休看着手心，想起了克瓦格的幻境，之前有一段时间，裴谣的屏幕确实是暗的。
在里面，她遇到了什么？
或者说，她在害怕什么。
伊引休指尖敲了下桌面，片刻后发出去一条消息。
——裴谣
——oK
上次发的消息在一个多月前，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林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