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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方,在末世摸爬滚打多年,饿极的时候咬过自己的肉,混在丧尸堆里到处晃荡,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为什么各种生物会开始异化,他不知道。

为什么丧尸异化进程比人类快得多得多得多,他不知道。

为什么他会在末世里无限轮回,从……哈哈,忘了最开始多少岁了,随便估个数吧,八十。

为什么他会在末世里无限轮回,从八十岁到二十几岁,他不知道。

最后的终点是不是得等他变成一个小小的受精卵,被随便的一脚踩得稀巴烂?他不知道。

老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大概活到丧尸肚子里去了,怎么啥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地到处活,到处跑,拿着一堆神经兮兮的言论当真理,到头来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原本的计划多好啊,把零六带去克瓦格,他在路上给人家传输点世间真善美,让她努力活一活,到时候别死那么快。

丧尸一死,末日结束,大家一起乐呵呵地过日子去。

刚才那则广播又什么意思?

老方眼圈有点红,他把脑袋转向墙壁,望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发呆。在这样的末世里待得越久,把以前的事情忘得越多,便越觉得末世前的日子有多美好。

尽管他已经忘记了。

龚青捡起地上的对讲机晃了几下,随后打开底部的盖子,里面空空如也。

“没装电池。”

老方:“?”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是他一个人的幻觉吗?

之前给他递水的小兄弟点头,“听到了,好像是实验体零六在那什么花前自刎?”

老方哦了声,把脑袋转回去。片刻后又默默转了回来,后知后觉问道,“为什么你们的对讲机还会放广播?”

龚青把对讲机扔回去,“可能不是对讲机的问题……我们尽快去克瓦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方:“林澜还活着吗?”

龚青看他一眼,顺口道:“没有啊,刚才丢出去喂丧尸了。”

老方:“……”

听出龚青是在开玩笑,他默默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很快车厢里的人便走光了,林澜坐到了后面,腰间的塑料袋摩擦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老方:“其实……”

林澜看向他。

“其实一开始我真的想教你怎么在末世活得更久一点的。”老方揉揉脸,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带了点哽咽。

他还想教她不要脸。

他的所有教学才开一个头呢……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林澜好奇地问:“那现在呢?”

“你知道我死得最惨的一次是什么吗?”老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告诉了周围人,末世要来了,我想让他们尽早做好准备,他们觉得我是疯子。”

他唯一一次心里不止有自己,谁都想着帮一下,却什么也没做成。

“我被抓到了那间地下实验室,研究员觉得我变异出了预知能力,你说我哪有那本事?那些人自然研究不出个什么东西,可他们不信邪,便拿我做实验,”老方比了比胸口,“那么大的电击盘,直接往身上按,我这把老骨头哪里受得了。”

林澜:“是不是很疼?”

老方:“事情过去太久,记不清了。”

“你当时经常被电,我就待在旁边的那个舱里看你,”老方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后默了半晌,问道,“你真不是零六?”

林澜摇头,“我不知道。”

还是这个回答。

老方揉脸,在想刚才的广播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如果林澜真的不是零六,怎么解释丧尸会被她引来的事情,这不就是记录纸里所写的领导的前一个阶段——追随吗?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正如对其他各种事情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不了解真相。

从八十活到二十多岁,仍然那么糊涂。

“你想走吗?”老方把脸上的假皮撕下来,“我们不去克瓦格,到末世其他地方看看,活命方法你还没学完,我慢慢教你。”

“不走,我要去克瓦格,”林澜把脑袋搭在膝盖上,“你教的已经很多了,我都学会了。”

“你学会个……”

屁。

他就没教什么正经东西。

但老方还是止了话头,改口道,“哦,那厉害啊。”

实验体零六是什么样子的?老方有点忘了。

他模糊的印象里,六号一直是那些研究员的重点关注对象,电击、药量、辐射那些一直是最大量,但对方似乎从来没有像其他实验体那样大喊大叫。

生命力也挺强。

反正,他最后死手术台上时,零六还活着呢。

“你这么坚持去克瓦格,为什么?”

林澜本想说找契点,但想了会后还是换成比较能理解的话,“去结束这一切。”

老方:“……”

他伸手捂住脸,手上的粗糙的假皮蹭着脸上年轻的真皮,丧尸腐肉黏糊糊地弄到了脸上。

实验体零六哪里自刎了?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狗屁广播。

“你喜欢以前的生活吗?”话刚说出口,老方就想给自己一巴掌,零六以前一直待在实验室,那样的日子算什么生活。

趁林澜还没回答前,他迅速说道,“我和你聊聊末世没开始前的生活。”

老方又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些他早忘了,能说什么。

他干巴巴地张张嘴,只说了句,“反正……肯定是很美好的,你努力活下去,是可以看到的。”

“好。”

老方不放心,和她强调,“要活下去。”

林澜觉得手腕有些发烫,下意识背在了身后,愣愣地说道,“好。”

“等一切都过去,我请你喝水。”老方晃晃口袋里的七个硬币,朝林澜笑笑。

褪去了伪装的假皮,他的笑带着真诚,像是青年人揽着朋友的肩、谈着待会吃些什么那般惬意。

“好呀。”林澜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五毛硬币早就不知所踪,“我的不见了。”

“哈哈,小穷光蛋。到时候我们俩一人一瓶水,剩下的一块钱我教你占卜。”老方骄傲地把硬币掏了出去,当着林澜的面数了一遍,“我的一个也没丢,怪不得是你师父呢,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