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克瓦格是什么地方不？”老方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大咧咧地蹲在马路边。
林澜脑子里还有小六传过来的去克瓦格的路线，便回他，“知道。”
老方揉肚子的手微顿，下意识去看林澜的脸，对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便再次确认，“你真的知道？”
林澜点点头，语气认真，“我真的知道。”
老方突然想起之前在丧尸面前，林澜也是和现在一样，没有其他的情绪。从他们认识以来，林澜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他罕见的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这种感觉很难说，就像是在童话里，一个国家遭受了另一个国家的侵袭，最厉害的勇者可以抵御这些敌军，但代价是献出自己的生命。
平民便想把勇者骗过去，可他想的不是拯救国家、拯救其他人，而只是自己，盼着自己能脱离这种苦难，回到正常的生活。
这个时候平民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分，大家都很自私，他也只是其中一个。
可在去战场的路上，勇者突然告诉他——我知道自己会死，但我仍然会去。
平民突然便觉得羞愧。
老方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平民，而零六就是勇者。
本来他提起这个话题是想让林澜觉得克瓦格这个地方没什么的，把人骗过去，洗洗脑，保不准他现在这样操蛋的生活会结束。
不用一直在人类的末日里轮回一次又一次，可以过一个普通人该过的生活，哪怕就那么死了也行。
……他已经忘了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在末世里老方见过太多人为了生存而对其他人下手，也见过很多人见死不救，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尽管这样的举动也只能让那些人多活几天而已。
别人不是老方，他们不知道世界很快会被丧尸占领，所有人会死去，人类会灭绝。
他们有了生存的希望，便会不择手段抓住。
老方想，这多正常啊。
一开始的自己也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他年纪大，一身病，丧尸闯入仓库，他根本跑不了，别人也没有要救他的意思。
他的肌肉抽搐着，口水沾湿了领口，哀求那些人带自己一起走，他匍匐着往前爬，却终被丧尸淹没。
后来重生了，他佝偻着身躯，把拿到的物资分给其他人，希望他们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拉自己一把。
可是没有。
他渐渐习惯末世人心，也渐渐成为这样的人，甚至，更加恶劣。
再后来无数次的重生，他拼了命的跟上别人的步伐，躲丧尸、拿物资，不知多少次以后，他来到了南方基地。
第二天，丧尸群攻基地，好不容易抵达的安全区一朝沦陷，无人生还。
在以为能一直活下去之前，他有很努力地避免死亡，原本以为重生轮回是他的幸运，没成想是挣不开的枷锁。
现在又有了希望，回到和平年代、甚至摆脱枷锁的希望，他多想抓住啊……
林澜不知道老方在想什么，只是跟着他坐在路边。他们已经穿过半个阳城，来到了主路上。
“你的肚子叫了。”林澜听到了老方肚子传来的呼噜声，偏头看过去。
“它饿了，”老方眯了眯眼睛，伸手去挡刺向眼睛的太阳光，“等有人路过我们就去求点吃的。”
“好。”
老方揉了下自己的脸，“克瓦格离这里很远，我们最好蹭一辆车过去。”
要是晚点就又末日了。
林澜：“好像有车来了。”
老方迅速起身：“看我的。”
他耷拉着鞋跑到路中央，刚想朝驶过来的车子挥手，远远的便隐约看清了驾驶座的那张脸。
老方：“……”
或许是知道自己总会重来，或许也是知道大家都得死，后面的几十年，老方都带着摆烂的心态，到处薅羊毛恶心人，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那些人有时候也想杀他，但自己警觉，跑得早。
可这个男人不一样，老方刚说完给点吃的，便被人吊起来捅了几十刀。
也因此，老方对他印象最为深刻，即使现在也还记着他的脸。
认出驾驶座那位仁兄的瞬间，老方立马跑回去，拉起林澜就往侧面冲，“快跑快跑快跑。”
林澜：“我们不去蹭车和食物了吗？”
“蹭了会死的，快跑快跑。”
现在是晚上，林间没有路灯，只有隐约的赤色月光照下，很影响前进。老方恨不得给林澜后面安一个火箭，火速飞到克瓦格。
跌跌撞撞跑了许久，老方来到一棵巨树下，声音急促，“快快快，爬上去。”
林澜不会爬树，老方便在下面托着她，到了一定高度后让她扒着，自己再爬上去给人拉起来。
与此同时，主路上的汽车呼啸而过，停都没停一下。
老方看着茂密的树冠，有些松了口气，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林澜稀里糊涂地上了树，抱着树干看着老方，她第一次见老方这么慌张，“你刚才跑得好快。”
老方缓缓吐出一口气，脑子都迟钝了，干脆实话实说道，“我怕你死了，我可不想你那么早就死。”
林澜：“我也不想死。”
世界重启好麻烦的。
老方：“……”
那种感觉又来了。
勇者一边说着不想死，一边主动往战场走去，时刻准备着献祭自己。
平民心里不是滋味。
老方深呼吸几下后仍觉得压抑，干脆跳下了树，“我去探查一下周围，你在上面待着。”
“我不去吗？”
老方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起码现在不想和林澜待着，便摇摇头，“你不要去。”
“好。”
他抹了把脸，埋头一直走一直走，漫无目的地乱逛。
林澜待在树上，正抠着树皮玩，下方突然传来丧尸的吼叫，她低头看去，一个人被丧尸追赶着跑到树下，行进间走路姿势似乎有点不自然。
陶凡语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被地上的石头绊倒在地，身后丧尸扑来，伸出爪子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因为疼痛抬头，刚好看见林澜，想说点什么，却又抿紧了唇。
陶凡语踹开那只手，咬牙站起来，刚准备把丧尸引走，却见林澜一手扶着树枝，半边身子倾斜，一手伸过来，认真地问，“要我拉你上来吗？”
她下意识伸手，被林澜拉上了树，下面的丧尸聚集过来，不断朝上方吼叫着。
一只异化狗缓缓靠近，朝其他丧尸龇了龇牙，原本吼叫着的丧尸渐渐闭上嘴，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陶凡语见丧尸散开，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她后知后觉发现脚踝有些疼，与之前扭到的疼意不同，现在的疼又酸又凉。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指尖一片黏腻，陶凡语忙把手上的血擦在裤子上，借着月光，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的伤口。
那里逐渐泛起青黑。
林澜把人拉上来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按了按有些酸的手臂，继续抠树。
边抠边背老方教她的生存法则。
陶凡语紧紧抱着包，眼眶通红，她闭上眼，把脸埋进包里，声音梗咽，“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