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卡沃特流下的眼泪从温热变得冰凉，她的情绪渐渐稳定，缩紧身体靠在林澜怀里，贪恋着最后一丝温暖。
血色月光从缝隙处探进洞穴时，她已经站了起来。
汤卡沃特站在林澜身前，她们一蹲一站，可以轻易地望进对方眼底，看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
她伸手捧起林澜的脸，额头贴上对方的，很轻很轻地说道，“林澜，看我。”
林澜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全部黏了上去，早已褪色的周围变得更加模糊，这片天地里只剩下她们自己。
也一直只有自己。
汤卡沃特眼角的最后一滴泪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停下，如荡漾的水波般一圈一圈散开。
林澜身边景色飞速转换，最终停在了一个花园里。
和苍浦她见过的那个有点像，又有点不一样。
而她的怀里也空了。
花园的那一边，林澜看见了张和汤卡沃特一模一样的脸。
——
小林澜拿着玩具铁锹，给自己种的小花松了松土。
“我不想玩这个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玩，”三岁的林映宜把铲子一丢，“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想他了。”
“好，我也不知道。”两岁的林澜一句一句地认真回答她说的话，把林映宜丢的铲子捡回来放进桶里，再整整齐齐摆好。
林季新的车子是在此时驶进别墅的，他刚从车库里出来便被一个小家伙扑了个满腿。
林映宜扬着笑脸，超大声喊了句，“爸爸！”
抱着小桶的林澜站在后面，她也跟着喊了声“爸爸”。
林映宜回头，超认真地纠正她的话，“这是我爸爸。”
林季新抱起她，蹲下来摸了摸林澜的头，“你爸爸在臧游工作，等他忙完回来发现你喊我爸爸，他会难过的。”
今天是林澜第一次来林季新家。
“来，喊大伯。”和善的长辈笑容温暖，从口袋里拿出了两根棒棒糖，给了她们一人一根。
林映宜从爸爸身上下来，给林澜剥开糖纸，像她在幼儿园老师对小朋友那样循循善诱道，“大伯——喊对了给你糖吃呀。”
林澜张开嘴，认认真真地跟着喊，“大伯。”
刚说完嘴里就含了块糖，她看着林映宜，露出了甜甜的笑。
晚上，林映宜抱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过来，像做贼似的躲到了林澜的房间里。
林澜关上门，“怎么啦？”
“我找到你爸爸啦！”林映宜抹了把脏乎乎的脸，向林澜展示怎么捣鼓这个老玩意。
这是她在家里的楼阁里翻了很久才找出来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怎么弄，一番瞎按以后，收音机滋滋了几声，传来模糊的播报。
“平阳计划发起人林季初近日正于臧游的小古村安装电网，据悉小古村山形复杂地理位置……滋滋滋……平阳计划致力改善民生，绝不……滋滋。”
连续的几声以后，播报停了。林映宜在机身连续拍了几下，“它太老啦。”
林澜没有伸手去碰收音机，她怕把关于爸爸的信息弄掉了，便只是在旁边看林映宜动作，“臧游是哪里呀？”
“是另一个国家，我们这边都没有什么那边的消息，”林映宜撇撇嘴，“那边听说超级危险，小孩子不可以出去玩，会被坏人抓走的。如果我在臧游，肯定不能带你出去玩了。”
她超爱出去玩。
苍浦与臧游相隔甚远，中间隔着仑瓦山脉与宽阔的海洋，因为地理位置及其他原因，臧游长期处于落后的状态，与繁荣的苍浦相差甚远。
“那么危险，爸爸为什么还要去？”林澜抿了抿唇。
“我知道，因为你爸爸是英雄呀，他要去救人，打坏蛋，超酷耶！”林映宜眼睛亮亮，继续捣鼓收音机，想听关于英雄更多的消息。
林澜点头，趴在床边，认真看着林映宜的动作。
她有自己的爸爸，他是个大英雄。
他在外面要救很多很多人。
和妈妈一样。
大伯说，妈妈的工作以后也会帮到很多人。
原来妈妈也是大英雄呀。
——
第二天，林映宜牵着林澜出去玩，她们来到了苍浦别墅区旁边的沙滩，在那里堆城堡搭房子。
林澜一点一点用沙子堆出了自己的家，这个小石头是花园，那个小石头是里面的大树。
“堆沙子不好玩，你们真幼稚。”
“王二瓜，你臭屁什么呢？”林映宜抬脚就往刚才说话的人脚背上一踩。
“不准叫我王二瓜！！”
“你说玩沙子幼稚，那什么才不幼稚啊？”
王二瓜扬了扬脑袋，骄傲道，“游乐园啊，里面的摩天轮超大超酷，我妈妈昨天带我过去坐了，坐在吊舱里可以看到很多好看的！有山，有海，有湖！”
其他小朋友哇了一声，纷纷让他多说一点。
他们还没有见过摩天轮。
林映宜手上的铲子停了下来，无意识地插在了她刚刚堆的城堡上。
林澜乖乖坐在她旁边，竖起耳朵听站着的那个小朋友谈起自己看到的摩天轮。
“……我妈妈还说了，一起坐过摩天轮就能永远在一起，我和妈妈会永远在一起的！”
林映宜低头，手下的城堡裂成了两半，她看了一会又去看向林澜那边，发现她的城堡完好无损，松了口气。
爸爸说，她要好好照顾林澜妹妹的。
还好林澜妹妹的城堡没坏。
“我也想和妈妈一起坐摩天轮，然后永远在一起！”
“我也是！”
林澜的眼底亮了亮，她也想，她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和他们永远在一起。
等爸爸妈妈回家，他们一定要去坐一次。
林映宜伸手去修复自己的城堡，周围的声音在她耳边已经越来越远，她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沙子，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离她而去。
小伙伴的谈话，周围的海浪，旁边的铲子，更遥远的摩天轮。
而林澜望着那边，听得很认真。
“可是爸爸妈妈很忙耶，白天都不在家，晚上游乐园都关门了。”
“你可以哭啊，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每次我一哭，爸爸妈妈都会放下手边的事情过来看我，大部分要求他们也就答应啦！”
“对呀对呀！”
“不过一直哭他们也会烦，上次我哭就被打屁股了，大人真难懂。”
林映宜把自己的城堡修好，它看上去坑坑洼洼的，没有之前那么平整。
周围的谈话她也全都没听进去，只在弄完自己的城堡后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她把铲子放到旁边，“林澜，我们回家吧。”
林映宜扶着林澜站起来，仔细地拍去了她手里的沙子，又把铲子等玩具都放回了桶里。
林澜乖乖地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你要小心哦，这里有台阶的，不要摔倒啦。”林映宜牵着林澜的手，走进了家里。
林季新今天下班早，她们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书。
“回来得这么早？”
他的声音有些惊讶，往常，林映宜每次出去玩都要玩到很晚才回家，今天怎么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爸爸，”林映宜哒哒哒跑了过去，把手里的桶往地上一扔，再开口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没有妈妈……”
她的眼泪一直往下落，烫到了林季新的心底。
“爸爸在，不哭啊，妈妈去天上了，她会在天上看着我们……”林季新手忙脚乱地哄着女儿，心里酸酸的。
林澜站在门口，轻轻抬起头。
她想去抱抱林映宜，想说姐姐不要哭。
可是她也想哭。
林澜努力憋住自己的眼泪，朝林季新说道，“大伯，我去睡觉啦。”
她跑回了房间，努力把眼眶里的泪往回吸。
不要哭不要哭。
那是姐姐的爸爸。
姐姐只有爸爸，她如果也哭的话，大伯就会也来安慰她。
林澜不想这样。
姐姐只有爸爸。
林澜，不要哭不要哭。
过了很久，小林澜对着镜子露出了笑脸，里面的小朋友没有哭哦。
她超棒的，她把眼泪憋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