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简单的一番对话,让朱允熥放下了对朱允炆的敌意,同时还让他觉得是自己太过小人,非要跳进夺储的圈子之中。
现场的勋贵们对朱允炆也是颇有怨怼的,可现在,也都释然了。
大概也只有张辂还算比较清醒,他觉得这些都是朱允炆故意演给人们看的,不过是因为他心不够黑,同时还想笼络人心的把戏罢了。
因为当初张辂去找过朱允炆,希望朱允炆能一同为谢成和谢文安父子求情,毕竟谢文安当时也是站在朱允炆一边的。
可朱允炆回应的却只有冷漠。
张辂没有戳穿朱允炆,若是真的戳穿了,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
张辂朝着朱允炆拱了拱手,道:“多谢殿下能来此相送,我们还急着赶路,便就此作别吧。”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我就不远送了,借着此酒,祝各位一路顺风。”
朱允炆说着,举起了一个酒杯,朝着所有人举了举便一口喝了下去。
所有人也纷纷对着朱允炆还礼。
朱允炆放下酒杯,又道:“张辂,你先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此言刚落,千面人和林凌直接站到了张辂的身边,他俩担心张辂的安危,蒋瓛可是嘱咐过千面人,让他好好保护张辂的,而林凌,则是单纯凭感觉觉得朱允炆不是什么好人。
车队此刻离着金陵城不算远,这一路保不齐会有什么危险,所以车队还需要有人护送,抛开张辂,就属千面人和林凌的武功最高。
所以张辂朝着两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放心,我没事的,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将所有人护送到汝昌,你们先往前面走着,我稍后会去追你们,拜托了。”
千面人与林凌对视一眼,朝着张辂点了点头便继续护送车队前行。
他们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张辂,如果朱允炆真有什么坏心思,他们在这里说不得会成为张辂的累赘。
见车队渐渐远去,张辂这才朝着朱允炆拱了拱手,道:“不知殿下还想说些什么?”
朱允炆侧了侧身子,道:“还是进亭来叙吧。”
张辂倒也没说什么,便直接进了亭子。
朱允炆则是把琴撤去,在亭中石桌上斟了两杯酒,这才开口说道:“现在这里已经没了外人,辂哥便不用唤我殿下了,还是如以前一样唤我一声允炆吧。”
张辂则说道:“以前是年少无知,才会直呼殿下名讳,更何况殿下如今已是储君。”
朱允炆笑着摇了摇头,“辂哥怎么也变得如此迂腐了?”
张辂说道:“子澄先生教过,礼数不可废。”
朱允炆笑笑,将自己面前的酒饮尽,当他放下杯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沉着声音道:“辂哥,以前在詹士府的时候你可不会如此听子澄先生的话,子澄先生还说过要忠君,如今我是储君,你可能做到?”
张辂瞥了朱允炆一眼,将自己跟前的酒也喝了下去,这才开口说道:“殿下刚刚想杀了所有人,这一点,我做不到。”
朱允炆冷哼一声,道:“可辂哥即便不愿自己动手,也不该坏我的事,刚刚要不是你说话,他们一定会怒而向我出手,那时候,我就有了杀他们的理由,这天下人都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不念旧情。”
张辂抬眼看了看朱允炆,说道:“如果是陛下的话,要想赶尽杀绝恐怕会直接动手,而殿下,却太过在乎自己的脸面,你想杀了他们,又不想被人诟病,这种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举动真的不好。”
听了这话,朱允炆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摔了个粉碎,他愤怒地指着张辂说道:“辂哥,在你眼中我就是如此吗?你以为我在乎自己的脸面?林中我埋伏了五百甲士,这里还有贾公公和孙婆婆在,若我骤然发难,他们难逃一人,我毁尸灭迹,这天下间会有谁来置啄我?”
张辂没有说话,而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朱允炆则是指着远去的车队继续说道:“辂哥,你该知道只要他们在,将是大明不稳定的因素,为了大明永固,我就该下这个杀手。要不是你在他们之中,他们今日绝不会有一个活口,我告诉你,我在乎的一直都不是什么脸面,我在乎的是天下,更在乎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
张辂手中的酒杯定在了半空,杯中的美酒到最后也没能入喉,他轻叹一声,缓缓将酒杯放下。
朱允炆所说的道理他如何不懂?可他却始终无法对无辜者动手,这,是他的底线。
张辂起身,朝着朱允炆拱了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打扰殿下了。”
张辂转身欲走,却听朱允炆说道:“辂哥,你有才智,有能力,更肯为了天下的贫苦百姓发声,你该是个好官,我答应你,会放过朱允熥和那些勋贵家眷,你留下吧,助我完成一段伟业,成就一番君臣佳话。”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没准张辂就答应下来了。
可现在他见到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也见证了太多人头落地,他的心早已厌倦,他知道,朝廷不适合自己,金陵城的喧嚣,也与自己格格不入。
张辂没有回答,而是朝着朱允炆问道:“可有纸笔?”
朱允炆的准备似乎很全,他把纸笔拿出,又亲自给张辂磨了墨。
张辂用怪异的姿势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便转身在纸上写了什么。
写好后,他又用力吹了吹,这才把纸折好,递给了朱允炆。
朱允炆不解,问道:“这是?”
张辂则回答道:“你都说了我有才智,这便算我留给你的锦囊吧,官场真的不适合我,而且大明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朱允炆接过锦囊,他知张辂去意已决,便没有再做挽留,而是许诺道:“辂哥,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必会成为我之肱股。”
张辂点点头,“多谢。”
朱允炆送张辂出了亭子,又送了张辂一匹宝马。
待张辂走远,朱允炆这才打开张辂所写的锦囊,只见里面写着:小心燕王。
朱允炆微微一笑,摇头自语道:“辂哥这字,还是如以前一般丑。”
说完,他便把这锦囊收入了怀中。
做完这些,他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储君,他发号施令:“走了,咱们回金陵。”
话音刚落,官道旁的林中出来了数百甲士,他们将绳索套在亭子的柱子上,只稍稍用力,便将亭子拆得粉碎。
等所有人都撤去,那亭子也早已不见,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