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两侧有不少树林,平日可供路过的行人纳凉休息。
可如此密林,藏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比如……刺客。
只听“笃”的一声脆响,一支响箭腾空而起,惊得林中鸟儿四散。
响箭窜得老高,在空中炸裂,只可惜没能形成绚丽的烟火。
守卫首领自然也不是什么庸人,在响箭升空那一瞬间,他已经面容肃穆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同时他还不忘大声命令道:“敌袭!戒备!”
马车中的朱允熥本就疼得厉害,眼中噙着眼泪,此刻听了这一声,更是吓得如坠冰窖,连声都不敢出了。
以前的朱允熥从来没怕过什么,因为他是皇室成员,他身后还有常氏家族,还有蓝玉和很多勋贵武将。
甚至他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怕。
可是今天,他真的怕了,他怕别人对他的不敬,他怕皮鞭抽在身上的疼痛,现在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他更加怕死。
好在守卫们反应倒也迅捷,很快便以马车为中心摆出了防守的圆形阵。
林中很快便窜出了不少黑衣人,他们人人蒙面,钢刀在手,将马车和守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黑衣人没有急着动手,其中一人率众而出,沉着嗓子说道:“车里坐的是何人?”
黑衣人明显不想枉杀无辜,故有此一问。
守卫首领眼睛咕噜一转,脸上堆起笑容上前说道:“各位英雄,我们都是左军的士兵,平日里除了微薄的俸禄外也实在没有多少油水,我身上也只有几两银子,各位英雄若不嫌弃就拿去喝茶吃酒,不求别的,只求抬抬手放我们离去便好。”
守卫首领在怀中掏了掏,掏出了几两碎银。
这些年金陵左近卫所的士兵久不经战阵,早已没了当初的血勇,即便他们身着铠甲装备精良,与这些黑衣人人数相当,也没想过拔刀反抗。
说话的黑衣人没有伸手去拿银子,而是再一次沉着声音问道:“车里坐的是何人?”
话说到此处,守卫首领自然也明白了这些黑衣人为何而来。
守卫首领将那几两碎银装回了衣服中,这才开口问道:“众位是为了汝昌郡王而来?”
黑衣人轻轻点头,道:“交出朱允熥,我放你们离去。”
守卫们这次的任务是将汝昌郡王朱允熥护送到汝昌,过程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夺嫡失败的王爷没人会多做关心,只要到了汝昌,他朱允熥还有一口气便好。
如果朱允熥没能活着或者没能到达汝昌,那么这些左军的守卫便无法交差,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现在摆在守卫们面前的无非只有两条路。
其一便是将朱允熥交给这些黑衣人,这样他们也等于犯了死罪。
另一条就是抄起武器跟这些黑衣人开干,可他们早已失去了拔刀的勇气。
即使面对的是死路一条,他们也不愿意拔刀。
守卫首领沉思片刻便作出了最终的选择。
只见他来到马车旁,一脚便将马车门踹开。
里面的朱允熥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他身体不由得往车厢角落处靠了靠。
这一举动让他自觉失了颜面,便壮着胆子厉声道:“你想对本王做什么?”
尽管朱允熥声音不小,但内心的惊恐还是让他的声音颤了两颤。
守卫首领则是一脸的狰狞,刚刚在面对黑衣人的时候他还是笑脸相对,可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允熥,他却尽显狠厉。
守卫首领狞笑一声,道:“郡王,烦请您跟小的下车一趟!”
朱允熥如何听不出他语气中没有半分敬意?
可此时此刻,朱允熥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他摇了摇头,惊恐地说道:“我不下车,我不下车。”
听了这话,守卫首领的脸更多了几分凶狠,他上前,一把抓住朱允熥的衣领,说道:“那可由不得你了,你今日说什么也要下来!”
哪怕守卫首领疏于战阵,却也不是朱允熥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可以比拟的。
朱允熥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济于事,根本无法挣脱守卫首领的大手。
只稍稍用力,守卫首领便将朱允熥从车厢中拽了出来。
他拽着朱允熥来到黑衣人面前,开口说道:“希望各位能够信守承诺,朱允熥就在这里,希望各位英雄能给我们让开一条道路。”
黑衣人并未挪动脚步,而是仔细观察起了朱允熥。
就这样被提溜着,朱允熥难免呼吸不畅,此刻整张脸都憋成了红色。
不过黑衣人还是一眼认出了朱允熥,他点了点头,沉着嗓音说道:“果然是朱允熥不假。”
守卫首领也是再次说道:“烦请各位英雄给我们让出一条道路,朱允熥交给你们,我们走我们的。”
黑衣人发出了阴仄的笑声,他道:“你们可都是左卫的人,没把朱允熥送到地方,就这样回去李景隆能够轻饶你们?”
这哪里是不会轻饶?回去根本就是一个死。
守卫首领虽也无奈,但还是开口说道:“金陵我们自然是回不去了,不过以后是四海飘零还是落草为寇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黑衣人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样多不好,其实你们还有一个选择的。”
守卫首领皱了皱眉头,心思也是转了又转,这些黑衣人敢在金陵城外劫人,劫的还是当朝汝昌郡王,就算朱允熥争储失败,但他皇室身份是无法改变的。
想来这些黑衣人身份肯定不简单,而且背后还有不小的靠山。
虽然想到了这些,但守卫首领却没把这话说出来,今天他只要道破了这一点,恐怕只会被灭口了。
守卫首领想了想,不过他还是摇头说道:“加入你们吗?我谢过各位的好意,不过看起来你们的工作太过危险,实在不适合我,就算落草为寇四海为家我觉着也挺好。”
风险中是伴着机遇的,也许这是一次一飞冲天的机会,只是左思右想之下,守卫首领还是放弃了,毕竟他早已失去了锐气。
谁知黑衣人却是不屑地一笑,说道:“你怕不是有些误会?”
守卫首领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只听黑衣人道:“就凭你?也配加入我们?你们左卫的家伙也太过高看自己了!我想给你们的道路,其实更为捷径一些,那就是……死!”
守卫首领一惊,从黑衣人的眼中察觉到一丝狠厉,他想抽身而退,却觉得自己丝毫使不上力气,同时觉得腹部一热,疼痛难当。
他低下头看看,却见黑衣人的长刀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黑衣人满眼不屑,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戏谑:“反正人都会死,无论是活上一年还是三十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你看看,我现在就送你去死了,算不算给了你一条捷径?”
黑衣人扶着守卫首领的胸膛,慢慢将长刀抽了出来。
而随着长刀的抽离,大量的鲜血也从伤口处迸射而出。
这一刀很疼,但守卫首领已经无力嘶吼,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嘴,更是喷出了不少鲜血。
这口血好巧不巧,偏偏溅射在了朱允熥的脸上。
朱允熥感受着脸上的温热,忍不住用手抹了一把,可他再看向手心时,却发现手掌之上满是殷红。
朱允熥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他张了张嘴,终是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守卫首领看了看黑衣人,又看了看朱允熥,非常不甘地倒在了地上,至此便没了呼吸,而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
黑衣人笑了笑,看了看那些表情错愕的守卫,轻声命令道:“都杀了吧,别留下活口,正好也能让李景隆难受难受,这小子这些年太过顺风顺水了些。”
周围的黑衣人得了命令,立刻举起屠刀朝着那些守卫杀了过去。
说来也怪,明明是人数差不多,但战力却差了太多。
这些黑衣人对上左军守卫,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屠杀。
甚至很多守卫被杀死的时候连腰间的长刀都没能抽出来。
也不知是实力太过不济还是久未凌厉战阵的缘故,亦或是他们已经忘记了拔刀?谁知道呢。
随着最后几声惨叫,左卫的守卫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是现场横七竖八躺着太多尸体,看上去实在不怎么美,而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道,也几欲让人作呕。
不过黑衣人的首领却似乎很喜欢这种味道,他眼中满是兴奋,缓步走到朱允熥跟前。
朱允熥早已瘫坐在地,他颤抖着抬眼看看,眼泪和鼻涕早已糊了一脸,看着黑衣人那双兴奋的眸子,朱允熥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黑衣人却抚了抚他的头顶,说道:“别怕,孩子。”
这个声音似乎带了些魔力,听了这声音,朱允熥果然不斗了,他内心的恐惧也缓解不少。
黑衣人似乎很满意,他点了点头,继续抚着朱允熥的头顶,继续说道:“真的不用害怕,死亡其实很简单的,虽然过程会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