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辂找了没人的地方将锦衣卫的袍子穿好,又将许久未用的绣春刀抽出擦拭得锃亮,这才朝着刑部赶去。
刑部并不远,出了长安左门便能瞧见刑部衙门。
在门口通报了姓名,张辂便被请进了刑部的偏堂,刑部的正堂一般都是审理大案要案的地方,偏堂才是会客的地方。
有佐官给张辂上了茶,只说稍等便退了下去。
张辂不过才端起茶饮了一口,便见一个身材略胖,一脸笑意的人进了偏堂。
张辂赶忙将茶放下,站起身来拱手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我奉陛下之命前来监管一桩棘手的案子。”
这人同样朝着张辂拱了拱手,开口说道:“我叫王峕,小将军唤我一声王大人即可。”
张辂没有想到,堂堂刑部尚书居然会过来接待自己,他马上道:“原来是王尚书当面,真是失敬。”
王峕笑着摆了摆手,却是一点高官的架子都没有,只听他道:“小将军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小将军啊,小将军破获厉鬼杀人案,又勇斗九门,实在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英雄人物,王某早就有心想要与小将军结交,只是近来太过忙碌,实在不得空闲,这才失了跟小将军结交的机会,不过这次正好,借着公事咱们也能好好亲近亲近。
王峕可是堂部级高官,他若是夸赞人,一般人恐怕会乐到天上去,可张辂这段时间也算摸清了官场和勋贵说话做事的风格,知道王峕说的不过是客套话。花花轿子众人抬,张辂同样马上对着王尚书说道:“尚书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一锦衣卫而已,哪里能得尚书大人如此夸赞?尚书大人掌控大明刑罚,才是陛下不可多得的肱骨。”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把这些客套话当真。
王峕来到主位坐下,同时示意张辂就座,陪同的佐官也是立刻给王峕上了茶。
王峕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刑部也确实有个棘手的案子。”
张辂赶忙问道:“愿闻其详。”
只听王峕说道:“这案子倒也简单,刑部与锦衣卫合作最近一直在查九门和费聚的案子,想必小将军也是知道的。”
张辂点了点头,这事也算因他而起,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王峕则继续说道:“户部有一小吏名叫丁斌,正好牵涉此案之中,而且证据确凿,已然被刑部判了流放,只是这丁斌身份有些特殊,乃是宣国公的亲信,还多少有些沾亲带故,哪怕宣国公久不问及朝政,但听闻此事还是进了宫跟陛下求情,而陛下一直没有旨意下来,所以丁斌也就一直羁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
宣国公就是李善长,张辂跟他的两个孙子也是闹得很不愉快,其中一个李茂更是收了九门不少贿赂,只是不知有没有被查办。
丁斌的案子既然证据充分,那便再简单不过,只是朱元璋既然让张辂前来监察,那其中必然有什么深意。
这点不光张辂想到了,王峕同样也想到了。
能被朱元璋称为能吏,王峕自然不是那种拖沓的性子。
他起身,朝着张辂说道:“小将军既是陛下派来监察的,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大牢走一遭吧?”
张辂点了点头,便随着王峕去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与刑部后堂仅有一墙之隔,只不过这里戒备森严,每走三五步便能见一波衙差。
不过此次张辂是替陛下监管案子,再加上有王峕这个刑部尚书跟随,自然也就没人上前盘问,王峕朝着大牢的管事招了招手。
这管事便立刻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刑部大牢虽是重地,不过一般的大人物都不会过来,今日难得见尚书大人亲自过来,管事也是一脸谄媚地问道:“堂部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话您只管吩咐一声便好。”
王峕虽贵为刑部尚书,却一直待人谦和,哪怕面对的是大牢管事,他也是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说道:“无碍的,本官虽然执掌刑部,可一年也不见得能来大牢几次,倒是你们这班兄弟,一直在阴暗的大牢中做事,实在是辛苦。”
大牢管事虽然带着个管事的头衔,却不属于官员,至多算是刑部中的小吏,他的地位跟王峕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如今刑部的顶头上司说了这样一番话,大牢管事只觉得身体都轻飘了许多,今日这事绝对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也不知是真的被感动到还是装出来的,翻着这个大牢管事抹了抹微微湿润的眼角,开口说道:“小人的辛苦哪里比得上堂部您。”
王峕笑着拍了拍大牢管事的肩膀,这才把张辂拉过来介绍道:“这位小将军是陛下派来监察丁斌的案子的,以后小将军出入大牢一定不可阻拦。”
管事自然应允。
随后,张辂与王峕在管事的带领之下一同进了大牢,刑部大牢要比地方上县衙大牢干净不少,虽说同样视线昏暗,有些潮气,但却没有什么太难闻的味道,血腥气也比镇抚司大牢轻了不少,至少可以让人接受。
一行人七拐八拐,一直走到牢房最深处这才停下。
这片区域的牢房更加干净,而且还是单间,就连睡觉的地方也不像其他牢房那样铺着茅草,而是铺着被褥。这种环境只会提供给一些身份高贵的犯人。
牢中自有负责这片区域的牢头看守,此刻牢头看见了王峕,脸上的表情跟管事也是差不了多少,他直接起身朝王尚书行礼道:“堂部大人,这牢中阴暗,实在不是您这种贵人该来的地方。”
王峕笑着摆了摆手,开口说道:“无须多礼。这里你们来得,本官自然也是来得的。”
随后王峕又指了指张辂,朝牢头介绍道:“这位小将军是陛下派来监察丁斌案子的,丁斌关在哪里?你带我们过去。”
这牢头听说张辂是陛下派来的,马上堆起一脸笑容见礼,只是他兴许是在监牢里太久了,面色不仅惨白,还带着一丝戾气,这笑容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瘆人,不过张辂还是拱了拱手,朝牢头还了礼。
牢头将众人带到一处牢房之前。只见里面正有一个身穿囚服的犯人背对门口躺着。
面对犯人,牢头自然不会客气,他用腰刀拍打了一下牢门,朝那犯人道:“丁斌,起来了,堂部大人要亲自过问你的案子。”
丁斌缓缓回头,十步不情愿地下了床,张辂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有一张方脸,眼睛十分坚毅,一缕长须被打理的极好,若是只看外表,会觉得丁斌是充满正气之人,根本无法与罪犯两字联系在一起。
他对着王尚书拱了拱手,问道:“见过王尚书,我的案子不是结了么?大人什么时候派人押送我去流放?”
丁斌虽是囚犯,但好歹以前是官身,王尚书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之后才说道:“宣国公亲自为你求情,陛下已经将案子发回重审,丁大人暂时不用远走崖州了。”
听了王峕这话,原本淡定的丁斌竟瞬间暴躁起来,只见他上前双手抓住牢门,朝着王尚书道:“宣国公为我求情?糊涂啊!老公爷糊涂!丁某不过是流放,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老公爷不问政事多年,却贸然间为丁某求情,此事难保会被陛下怀疑啊,王尚书,咱们直接也算有些交情,你能不能给老公爷带个话,请老公爷千万别再趟这浑水了。”
人们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曾想这丁斌身在其中却能看得如此通透,九门和费聚的案子牵连着胡惟庸谋反案,很多勋贵都已入狱,如今李善长能独善其身已是难得,可他偏偏还是趟了这浑水。
王峕本想接口说话,不过还是抬眼看了看张辂。
张辂也是明白人,自己虽说是代天子监察,但这刑部之中自然是以刑部尚书为尊,他若贸然开口既显得不礼貌有破坏了规矩,张辂朝着王尚书说道:“我就是陛下派来监察的,具体怎么做尚书大人自己定夺就行。”
王峕点了点头,这才对着牢中的丁斌说道:“本官会将话带的,不过陛下想问丁大人一句,你与宣国公之间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最后这句话是王峕自己加上去,为的不过是唬一唬丁斌,王峕自认为对陛下也算有些了解,他知道,陛下让人来监察这个案子,就是给了他一个信号,李善长不是求情吗?那好,那就直接利用这个案子把李善长拉下来吧!
听了这话,丁斌立刻跌坐与地,他在官场多年,很多关键之处自然也能想到,他一脸落寞,像是自言自语道:“老公爷啊,您真不应该趟这趟浑水啊。”
丁斌说完,又开始哭泣起来。
哭了片刻,丁斌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头对着王尚书拱手道:“让王尚书见笑了,大人不必给老公爷带话了,丁某虽与老公爷私交甚密,但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斌说完,眼神之中充满了决绝,站起身来便朝着身后砖墙撞去,这是要畏罪自杀?好在张辂有绣春刀在手,反应也足够迅捷,他接将绣春刀甩了出去,刀柄直接撞在了丁斌后腰。
这里正有一条经脉,除非是内功高深之人,不然被击中这里短时间内都会疼痛难忍,腿脚更是动弹不得。
丁斌在撞墙之前被击中,吃痛之下倒在了地,他疼的满头大汗,但还是费劲吧啦的转过头来用怨毒的眼神看向张辂。
张辂咧了咧嘴,咱好歹也算是救了你的命,怎么你看我的眼神跟杀父仇人似的?张辂也不想多说,恰巧脚边有一石子,便直接一脚将其踢到了丁斌颈间处,让他直接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