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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

今日便是腊月二十九了,天子将于此地召开崇祯元年的最后一次朝会,故而纵使天色尚未大亮,一轮残月尚且挂于空中,但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是涌入了巍峨的皇城当中。

金水桥上,内阁首辅李国普当仁不让的走在首位,稍微落后其半个身位的便是与他同为阁臣的刘鸿训及孙承宗。

作为一年中最后一次朝会,凡是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皆要出席,此时的气氛很是喧嚣。

尽管天子相比较数十年未曾上朝的万历皇帝以及沉湎于木工,将大权交给宦官处理的先帝已然算作\"勤勉\",但其绝大多数的时间也是待在乾清宫中,每隔两三日召见六部九卿于暖阁中议事。

如此一来,其实仍有不少新晋的官员未曾得见\"圣颜\",此时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激动,希望待会能够有机会一瞧天子的真面目。

毕竟明眼人都能够瞧出来,紫禁城中那位尚不足十八岁的天子,可是一位实实在在的\"中兴之主\"。

但此时的三位阁臣及他们身后的六部九卿们脸色却是算不得好,甚至有些阴郁。

依着惯例,每逢年关的时候,天子都会分封在各地的藩王们予以赏赐,以表对宗室的关爱,相对应的,各地宗室也会主动上书恭贺天子。

只是不知是不是天子先前取消了对于各地宗室的赏赐,继而引起这些宗室藩王们的不满,今年主动上书恭贺天子的藩王却是寥寥无几。

甚至,就藩于河南及山东的一些藩王们联名上书,声称朝中有\"奸臣\"作祟,离间皇室关系,特请天子彻查。

受此影响,朝中本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御史言官们重新焕发了斗志,如雪花一般的奏本,源源不断的被递进宫中。

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内阁首辅李国普会同身后的几位同僚,忧心忡忡的迈步走进象征着大明权利中枢的皇极殿,心中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近些时日京中混乱不堪的朝局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搅风搅雨,而且从眼下的形势来看,已然不仅仅事关曲阜的衍圣公府。

十有八九,怕是还有宗室藩王涉事其中。

...

...

就在京中朝臣皆是前往紫禁城参见大朝会的时候,京师的街道上却是有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人,茫然无措的游荡着。

因为其身上穿着官袍的缘故,迎面走来的百姓皆是主动退到了两侧,但眼眸深处却是涌现了一抹狐疑之色。

这位大人,怎地瞧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过年喽..\"

没有理会周遭百姓狐疑的眼神,近些时日处境愈发不堪的阮大铖满脸落寞,嘴角更是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虽然在几个月前,自己终是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吏部给事中,但在朝中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

不但\"东林党\"视自己为叛徒,处处针对自己;就连所剩不多的\"阉党余孽\"也是嫉恨自己昔日\"赶尽杀绝\"的行为。

就连曾经接纳自己的御马监提督也只是一句\"好自为之\"便将自己打发了。

甚至就连这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大朝会,自己也不能去参加,只能\"留守\"吏部署衙。

\"世态炎凉呐!\"又是一声自嘲,阮大铖的心中满是绝望。

遥想当年,他可是\"东林魁首\"高攀龙的得意门生,风头一时无两,但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沦为他们东林党内斗的牺牲品。

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位置,他只想让那些毫不犹豫便将自己舍弃的\"东林君子\"后悔,他有什么错?!

但现在,随着\"东林君子\"先后被天子排挤出京,\"阉党\"这个字眼也是渐渐无人提起,他这位昔日的\"东林急先锋\"也是失去了作用,无人提及。

呼。

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身上崭新的官府,阮大铖如行尸走肉的朝着吏部署衙而去。

虽然自己在署衙中被孤立的厉害,同僚丝毫掩饰对于他的鄙夷,但自己仍是要前往府衙当值。

毕竟,倘若自己的身上没有了这层\"官衣\",只怕下场会更加凄惨。

至于未来?他已是不敢去奢望。

阮大铖的内心虽是五味杂陈,但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慢,不多时便是行至吏部署衙附近。

随意朝着署衙两旁的差役点了点头,阮大铖便准备迈步其中,却不曾想耳畔旁响起了一道惊呼声:\"大人稍待。\"

闻声望去,只见得一名身材有些消瘦,瞧上去约莫五十余岁的中年人一闪而出,颇为急切的朝着自己招手。

嗯?

阮大铖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嘴角的讥讽之色更甚,百姓当街告状吗?

眼下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哪里有心情去上演\"包龙图\"的戏码?

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身旁两位的士卒拦住那名神色有些癫狂的百姓,阮大铖便是一撩袖袍,准备进入署衙中。

但很快,中年百姓接下来的一番话,便是让阮大铖愣在了原地。

\"大人稍待,小人是南阳唐王府属官张书堂,有一桩天大的秘辛要报予大人知晓!\"

哗。

此话一出,正在推搡中年人的几名差役也是下意识的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这个满脸疲惫之色的中年人。

这人刚刚说自己是南阳唐王府的属官?

在这大明朝,除了天子之外,最让人得罪不起的便是那些嚣张跋扈,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各地藩王们。

故此,凡是能够与宗室藩王扯上些许关系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哪里是他们这些普通差役得罪的起的,遑论眼前这中年人还有官身?

\"南阳唐王府?\"

不同于周遭惊疑不定的差役们,阮大铖却像是如遭雷击一样的楞在原地,脸上满是愕然之色。

他虽然在署衙中被处处排挤,但多少也对于京中诡谲的朝局有所了解,更是曾隐隐有过耳闻,知晓京中的锦衣卫曾在前些天突然出京,直扑在整个河南都存在感颇低的南阳府。

咕噜。

又是吞咽了一口唾沫,阮大铖的呼吸便是为之急促起来,他隐隐有种直觉,属于自己的机遇怕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