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善寺中。
做完晚课,和凝端着斋饭来到小五房内。
看到他又摔在地上,连忙把门关了,把他扶起来。
“你可别逞能了,揠苗助长,你不知道吗?”
“什么?”
“你的腿脚还没恢复,强行走路,反而会伤了筋骨。”
“真的?”
“真的。”
她将粥端给小五,小五自己拿着自己吃。
尝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粥里怎么会有肉?”
“我悄悄从外面带进来的,你必须吃完,否则发现就惨了。”
小五笑着,继续拿勺子凑到嘴边。
她在一旁算着这几日化缘来的银两,银钱在桌上堆成小山,还有几个苏时恒给的金锭。
“你说修寺庙,至少要多少钱?”
“看你要修多大。”
“就只供奉一尊佛像的小寺庙。”
“那二十万两白银差不多,佛像另算。”
“现在只化了五千两,加上我之前的积蓄,还差得远。”
“你也可以先把寺庙建起来,佛像等后面再装。”
她摸摸下巴。
“这是个主意,总之得先把禅房建起来,有个落脚的地方。”
小五把粥喝完,她接住放在桌上。
有那么一瞬。
他觉得与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平和最幸福的时候。
没有尔虞我诈的纷争,没有阴谋诡计,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她看他不动声色。
“在想什么?”
“若我治好了病,能留在你身边吗?”
“你不是要去复仇吗?”
“是啊,要复仇。”
小五又恢复沉默。
总呆在这里,没办法与祖父联络,怕是要让他担心了。
.
雪后初晴的一日。
和凝找到吴老板,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木匠上山说重修寺庙的事情。
吴老板年事已高,爬山时上气不接下气。
但精神劲儿很足。
“法师,他们说你不祥,我倒是觉着你是活菩萨,注定是要入佛门的。”
“此话怎讲?”
“你看你被黑衣人劫持离宫,皇上又把你救回去,可最终你还是离宫出来,入了空门。这是命中注定啊。”
见吴老板喘气,她拍拍他的背。
“或许吧。”
是她自己作的命。
几个木匠量好了尺寸,定好房屋朝向、主殿、斋堂、禅房的位置,便一起下山。
“麻烦吴老板了,我想在除夕之前能有一两个禅房,可住下。”
吴老板点头。
“没问题,明日便可开工,先把梁柱做了。”
回到归善寺,已是酉时。
她敲敲门。
一个和尚来给她开门。
“明镜法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这样的,我带木匠前往覆舟山去商议寺庙重建的事,所以回来晚了。”
和尚点头,放她进去。
回到禅房的路上,碰到几个和尚。
“明镜法师。”
互相作揖。
“你们找我有事?”
“法师今日可有见过监院?”
道信?
“我从早上就出门,现在才回来,未曾见过监院。”
和尚点点头。
“那劳烦法师若是见到监院,向住持禀报,我们都在找他。”
“好。”
和尚走了,她只觉得奇怪。
这好好的监院怎么会突然失踪?
来到小五的禅房,她打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掉了下巴。
小五满口是血,手里还拿着她给他的匕首,插在道信的胸口。
蒙眼的白布上也是鲜血淋漓。
二人皆倒在地上。
她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我睡着了,他跑进来试图轻薄我。”
她睁大眼睛,捂住嘴巴。
见道信的嘴唇被扯下来一大块,应该是小五咬的。
“真是色胆包天!”
道信肯定是看他长得美,估计二人住到这里就开始打起主意了。
小五将匕首抽出来,又扎了一刀。
她将小五扶起来,坐到床上,看样子还有些气愤。
“别气了,人都被你杀了。”
他缓了缓,轻声询问。
“子儒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我昨夜去看过,能下地了。但是手上还有伤,不能碰水。”
“你把我一起送过去吧。”
“为何?”
“我呆在这里多有不便,而且监院一死,我们的嫌疑最大。”
她思忖片刻。
“不过这样,你就不能每日针灸了。”
她白日里还要去化缘。
“你不是说白家家主已经找到一味药材了么,我可以再等等。”
“好,那我今晚就把你送过去,尸体我来处理。”
“嗯。”
口中的血腥味让他觉得恶心。
.
子时,她穿上夜行衣,出门四处看看。
将道信的尸体用麻袋扛在肩上,飞奔向尹桥。
从尹桥上,将尸体扔入水中。
噗通,水花四溅。
尹桥漆黑一片。
年少时的萧衍站在这里等江青梧时,是怎样的神情呢?
她摇摇头,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过萧衍还真会选地方,这里四周种满了杏树、桃树和梨树,春日里定会是一番好风景。
人渣,有渣的本事。
她拍拍手,快速回到归善寺。
背上小五,朝京郊的破败院子走。
“那里是个破败的地方,等子儒伤好些,你们再找个合适的落脚地。”
“好。”
“你们一个不能行走,一个重伤在身,凡事多加小心。”
“嗯。”
她落到院子里,子儒闻声打开房门。
“公子?”
“他要来找你。”
子儒看着她把小五背进去。
“那公子的病?”
“等药材找齐了,我会来找你们。”
子儒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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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她拿着钵走出归善寺,和尚们还在寻找监院道信。
看她时有些怀疑,但也找不出什么证据。
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对扫地僧说一句。
“对了,我旁边禅房的姑娘被她相公接走了,麻烦小师父帮我给主持说声,今日不用准备她的饭了。”
扫地僧作揖,“是,明镜法师。”
来到大司马门,她刚坐下,大街斜对面来了一帮乞丐。
看起来气势汹汹,声势浩大。
每个人都拿着根打狗棒。
带头的瘸腿乞丐指着她。
“大哥,就是她!”
来往的百姓皆退让三分。
难道是她在这里摆个钵,抢了他们生意?
这云霖一众公子哥有苏时恒对付,乞丐可难对付。
打了他们一次,大梁走到哪儿,都有乞丐记着仇。
再加上今年干旱,不少流民成了乞丐。
她心里有些慌。
一个小叫花子来到她面前,十五六岁。
年纪不大,但所有的乞丐都乖乖站在他身后,看起来像是个头目。
刚才那个指着她的瘸腿乞丐也看着他。
小叫花子抬下巴,双眸含着些藐视的神色。
“你就是宫里的月妃,现在的明镜法师?”
她站起来,把手背在背后。
作势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