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月余,被软禁在辽鲁王府的耶律七歌即将临盆。
入夜后八敏将产婆和助手送进房中,自己出了院子,去鲁王耶律聪德身边了。
孩子露出头的时候,产婆朝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出手迅速,将屋内两个侍女眼线捂上嘴扭断了脖子,放在一边。
助手又快速打开了一个楞骨处有细密镂空工艺的小木箱,孩子生出来后,剪断脐带之时,助手快速用厚被子将七歌包好,蜷起七歌的身体将她塞入小木箱里。
产婆拍打了婴儿的屁股时,随着一声啼哭,木箱重重盖好,推到了最靠近门口的角落。之后守在屋外的守卫就听见里面传出了产婆和助理大声呼救求饶的声音:“啊!救命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产婆,什么都不知道,求您了!”
门口守卫立刻冲进屋内,看见窗口大开,地上躺着两个侍女的尸体,还有一旁抱着婴儿惊吓过度瑟缩在一角的产婆和助手。
“那!产妇杀了人跑了!” 产婆哆嗦着朝窗口指去,侍卫们趴上窗口向外看,确实有个黑影跌得撞撞的逃跑,大喊一声:“追!”领头的从房间跑出来正要追上去,正撞见耶律聪德带着一个端着汤药的侍女走过来。
耶律聪德问道:“出了什么事?”
侍卫道:“是郡主,生完孩子,杀人跳窗,逃走了,属下看得清楚,没错,往西逃了!”
耶律聪德一愣,喊道:“还不快追!”守在院中的侍卫们全部追了出去,耶律聪德看见屋内的状况,又看见抱着孩子缩在一角的产婆,伸手接过孩子 :“嗯,不错,还是个男孩,暂时交由你照看吧。”转手递给了八敏。
子时刚过已是深夜,两个侍卫装扮的人鬼鬼祟祟地趁着夜色和四下无人,悄悄将摸进产房将门口的小木箱抬了出去,送到了王府的厨房。
大府邸的厨房都有个角门,是为了方便菜贩子送菜、扔剩饭剩菜和倒垃圾用的。两个侍卫将小木盒从角门抬出王府,放在等在角门处的菜车,菜贩子点点头,用菜叶子将小木箱埋了埋,赶着车走了。
专门给王公贵族府上送菜的菜贩子都有通行牌子,天天都进进出出的送菜,早就跟城中各处守卫混得脸熟了,时间又这么晚,都倦倦地懒得查他们这些菜车,就这样直接出了城。
城外隐蔽处停着一辆马车,菜贩子将车赶过去,马车上的人迅速将小木箱移到马车上,朝着茫茫草原奔去。
第二日,八敏抱着孩子在屋内焦急地向外张望,总算看见青璃走过来了,悄声问道:“如何?”
“顺利,已经在乙室部族中秘密保护起来了。在辽境耶律聪德势大,等七歌调养好身体,我再想办法把她送到大宋。”
“好。莫娘说的没错,昨晚耶律聪德又想故技重施,端着汤药去产房,哼,他必将不得好死!” 八敏向来平和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青璃看着自己和七歌的儿子,心中激动无比,却只是沉默着抿了抿嘴角。
八敏看出青璃的隐忍,心里也不好受,谨慎起见,言语间还是要格外小心:“这个‘明笑阳’的儿子有什么用,你打探出来了吗?”
“还没有。”青璃也很忧虑。
宋,皇宫。
当皇帝的赵清接到一份奇怪的折子,是辽使团请求入京的奏报,原因是寻找郡马,他拿不定主意就将这折子送到了太上皇那里。
太上皇看着折子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也觉得事有蹊跷,但还是同意了:“嗯,让他们来。”
二月二龙抬头,岁月静好。明乐去沈府溜达,刚回府就向在院子里抱着果果的明笑阳和抱着玉泽的明玦宣布道:“喜事啊,下个月三月三,康王哥哥要和沈姐姐成亲了!”接过自己的儿子,笑道:“早知道是这结果,何必折腾了这么多年,人生短暂,相聚不易,浪费了大大不该呀,是吧玦哥?”
“嗯,乐儿说的是。” 明玦满脸幸福的看着她,小两口感情好得很,羡煞旁人。
明乐道:“我只知道康王哥哥追了沈姐姐很久,具体是多久我都不记得了。”
坐在一旁的赵安辰一直看着哄孩子的明笑阳,听闻自己三哥要成亲了也走了过来。
明笑阳笑道:“当初赵澈对沈凌霜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就在场,那场面,哈哈哈,太尴尬了,细算起来快六年了,服了!”
“康王哥哥不是一般人啊,我也服了。” 明乐从头到尾都一直很佩服康王。
明乐睨了一眼坐在一旁望着明笑阳的宁王殿下,高了高声调叹道:“人生短暂啊!有的事啊,赶早不赶晚,多一刻是一刻呀……”
明笑阳打哈哈凑气笑嘻嘻地假意感叹:“如今官家有了皇后,虽然不是伉俪情深,也算是良配,康王也得偿所愿了,好事啊,可怜本公子我,还没人要啊。”也用眼角瞄了瞄赵安辰。
“阳阳,这就是你自己作妖作的,你瞧你贴的告示,那是什么啊?你这般胡闹何时能成亲?” 明玦摇着头替他担心。
明乐笑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哥自己的事,咱们就别操心了。”
明笑阳给果果晒够了太阳送回书房的摇篮里,摇了两下:“果果真可爱,这么快就睡着了,嘿嘿。”
赵安辰把他拉进怀里:“何时回暖园成亲?”
“随时。”明笑阳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笑吟吟地在他唇上亲了一记。
赵安辰揽着他的腰紧了紧:“好,明天。”
“你看你,如霜似雪的,竟然这么性急,太不纯洁了,哈哈。” 明笑阳调笑他。
赵安辰吻上他胡说八道的嘴,先享受了一番,小声道:“确实很急。”
“喂,别人成亲都是轰轰烈烈的,轮到我就得安安静静地跟你回暖园啊?”明笑阳佯装不满:“我爹娘不同意,你爹娘不同意怎么办?”
赵安辰道:“我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乐儿说得对,人生短暂,不能给别人打扰我们的机会。你是我的,谁反对都没用。况且我不觉得云姨会反对你嫁给我。”
“吼!什么叫我嫁给你,我可是个真男人!” 明笑阳在自己是嫁是娶这个问题上一直挺坚持的。
赵安辰道:“好,那就是我嫁给你,你想怎么说都行。”
明笑阳很满意:“嗯,这还差不多,那我明天娶你可好?”
“好。”赵安辰又宠溺亲了亲他俊美的脸蛋。
傍晚,白赫云道:“辽使访宋,不知为何给咱们家送来拜帖,说是找你的,你在辽境的时候闯什么祸了?”
明笑阳道:“我没有啊。”
白赫云道:“明天别乱跑,在府里呆着,辽使找你什么事,明天看看再说吧。”
明笑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偷偷瞄了一眼赵安辰。
赵安辰:“……”
次日一早,几个契丹装扮的辽使很有礼貌地拜访了武国公府。众人落座后,辽使在座位上右手放在左胸,向前颔首欠身:“国公大人,云夫人,我们今日是来府上道喜的。就在半月前,我们北院大王鲁王的郡主产下一子,十分漂亮,聪明可爱。”
武国公府一家子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觉着莫名其妙,你们辽国王爷家的郡主生孩子到大宋武国公府上道喜?
辽使微笑道:“哦,这个可爱的小公子正是您二位贵人的孙子,就是明公子的亲生骨肉,孩子自然是姓明,但是尚未取名,还请明家给小公子取个名字才好啊。”
辽使语惊四座,顿时堂中死寂无声,所有人都死盯着明笑阳的脸。明笑阳被惊得目瞪口呆,看着赵安辰惊讶的眼神,支吾道:“这玩笑不能乱开的啊,我怎么可能有儿子呢?不可能啊!”
白赫云知道自己儿子又皮又没谱,但还不至于下流得去祸害人家姑娘,道:“辽使所言之事可有查实吗?”
辽使道:“是的,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开什么玩笑,孩子也能拿来随便栽赃啊?” 明笑阳越发觉得此事荒唐了。
辽使道:“明公子莫要激动,喜得贵子本就是好事,可以促进两国友好嘛,怎么能叫栽赃呢?我们千里迢迢来向郡马报喜,当然不会开玩笑的。要不郡马同我们回去看看小公子吧,一看便知,在下有幸得以一见,长得和郡马一模一样啊,很英俊,可喜可贺。”
明瑞然心道:“我孙子?”
白赫云眼珠子滴溜溜转,心下犹疑:“什么情况?金玉没跟我汇报笑阳在辽境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啊?”
明乐大为吃惊,心道:“哥这回闯下大祸了。”瞄了一眼赵安辰那张即将雪崩的脸。
明玦看明笑阳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绝对有蹊跷:“贵国的郡主芳名为何呀?”
辽使毫不避讳:“郡主名叫耶律七歌,在宋化名叫赵七歌。”
“!!!”明笑阳瞠目结舌,她竟是辽的郡主?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王公贵族?
赵安辰:“!!!”忽然想起明笑阳的那次夜不归家,回来时身上还沾染着女人的脂粉气息,顿时心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般难受,各种不是滋味起伏翻涌。
辽使问:“明公子认识我家郡主吧?”
明笑阳眉间蹙起:“赵七歌,我认识。”
辽使又追问:“那您定然记得与我家郡主共度良宵吧?”
明笑阳神色狐疑道:“是,我记得。”
众人:“……”这事八成是真的了。
明笑阳脑中拼命搜寻着那天发生的所有细节,实在不记得自己有对赵七歌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听别人说自己酒品不好,醉酒后会非礼别人,而那日两人在床上醒来之时确实是没穿衣服,肉挨肉地躺在同一张床上,有段记忆也的确想不来了。想到此处,明笑阳心里也开始打鼓,十分地不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又想到怀孕生子时间也刚好对的上,这下糟了。
明笑阳抬手扶额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七歌在哪?”
辽使道:“半月前在鲁王府诞下小公子,自然是在鲁王府的。”
白赫云问道:“笑阳,却有此事吗?你和那位郡主过了一夜?”
明笑阳道:“是。”
白赫云道:“那孩子是你的?”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死盯着明笑阳等他说出答案。明笑阳道:“我不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
好吧,所有人都明白了,本能地判定明笑阳和那个郡主确实发生过关系了。
明瑞然道:“嗯,辽使来府上道喜,一路辛苦了,事情我们已经清楚,至于孩子的姓氏,郡主府上可以自行决定,我们不强求,孩子的名字也劳烦王府自行取了便好,我们没有意见。辽使可否还有其他事?”
辽使一听,明瑞然是不想认这个孩子了:“哦,那就没有别的事了,武国公的话我定当带到,您放心。还有就是,鲁王素来治家严格,明家又是门当户对,若是能结成一门好亲事,也是件喜事,郡主和小公子自然是有名分的。若是明家不认这个孩子,那就是郡主不守家规,行为放荡所生的野种,不能为皇室贵族血脉所容,如若是这样的话,郡主和孩子都会被鲁王处死以正家规。”
明乐道:“你们吓唬谁呢?那是你们自家的郡主,杀不杀的要挟得着我们吗?你们王爷还当真能杀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不成?”
一语道出,提醒了明笑阳一件事,忽然想起赵七歌浑身上下触目惊心的伤痕,就知道她那个混蛋爹能干的出来杀赵七歌的事,对自己女儿尚且如此,何况外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暂且不论,现在能确定的就是如果不认这个孩子,赵七歌和孩子都会死,孩子是无辜的。
辽使道:“无妨,既然明府不愿意结这门亲事,我们也不勉强,我回去如实禀报就好,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起身行礼,意欲出府返程。
明笑阳突然站起追到院中喊道:“等等,我想起来了,孩子是我的!就是我明笑阳的儿子,我认!”他与赵七歌相谈甚欢,料定以赵七歌通透豪爽的性情定然不会胡言乱语栽赃他,如果那孩子不是他的,也定然另有原因,别的不管,相识一场他不忍心见死不救,还有个刚出生的婴儿。
赵安辰满眼血丝,放在腿上的双手早已攥的死死的,平日的面无表情,此时也藏不住破冰而出的愠怒。
明乐心道:“完了,全完了,哥的人生啊,默哀……”
白赫云以前想象过抱孙子时的喜悦,后来知道没戏了,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孙子来得这么惊悚,令人难以接受。
白赫云拍案大怒,一声大喝:“明笑阳!这个孩子明府不认,你若执意要认,你就不再是明家的人!”
白赫云这一吼,明乐明玦全都怔住了。明乐道:“娘!”
明玦道:“阳阳虽然有错,但不能啊娘。”
白赫云道:“我白赫云向来说一不二,天下尽知,明笑阳,从此不是我儿子,不是武国公府的公子,明笑阳品行不端,没有资格成为白氏的少主,我立即拟书昭告白氏,自今日起,我白赫云与明笑阳断绝母子关系,他与我白氏再无瓜葛!”
明乐突然跪下:“爹?爹!”
明瑞然叹了口气,冷声道:“我认同夫人的决定。明笑阳,即日起逐出明家!我也会拟书上表,公诸朝野!”
明玦抱过明乐,对眼下这情势也毫无办法。不愉快的气氛在武国公府中肆意蔓延,昭示着此事就这样尘埃落定,再无更改。
明笑阳独自慌乱地站在院中看着堂上失望决绝的爹娘和跪在地上求爹娘的乐儿,瞥见赵安辰那难过的眼神,他心头猛然一紧,深深刺痛,不觉间眸中红丝隐染,缓缓跪地,向着爹娘三拜,心中定念,必须要当着七歌的面问清楚,刻不容缓,起身出府,骑上天佑向北疾驰而去。
辽使见这情形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有点太出乎意料了,这算是认还是不认啊?这怎么办?叹了口气,摇着头拂袖离开了。
赵安辰缓缓站起,冷冷说道:“别人不要他,我要。” 见明笑阳跑了,便立刻上马追去。
明乐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喃喃道:“爹娘没错。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没有别的办法了,爹娘也是有苦衷的,只有这么做才能使阳阳不受人胁迫,也能避免两国之间再起风波。” 明玦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明瑞然道:“嗯,只能暂且如此了,云儿,我们进宫吧。”
白赫云点点头:“确实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