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注定不是很圆满。
沈薇几乎没怎么吃。
陆铭吃了一些，见她情绪不高，没有多聊，送她到了楼下。
沈薇知道自己现在和陆铭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在本草堂稍微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陆铭送都她没有送她。
怎么送？
以什么名义去送？
现在把她送走，谁能保证，她下次还会不会再来。
陆铭叹了口气。
拿出手机，拨通了杨若水的电话，电话一通，便说了沈薇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想要让我给她找个价格便宜，离医院近的房子？”杨若水问。
陆铭“嗯”了一声，问：“难找吗？”
杨若水道：“不难找，不过啊……陆先生，我能采访一下你吗？你让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帮另外这么一个女人，你确定不是想要金屋藏娇？”
“确定！”陆铭道。
“不要这么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就算要金屋藏娇，我也不会反对。”杨若水笑着道。
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家伙，陆铭索性装没听到，作沉思状。
“你是怎么想的？”杨若水忽然又问。“听起来，她对你还算不错。”
“不错？”陆铭呵呵一笑。“杨小姐啊，你太天真了啊，她是帮过我，但要说对我不错，这话就说过头了，她只不过是愧疚。一个好好的年轻人，因为想要帮忙，变成了那个样子，你猜她会怎么想？难道她会觉得，真可怜，然后去帮助他吗？”
杨若水摇了摇头，道：“正常人来说，应该先是会暗自庆幸，庆幸这样的事情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然后才会开始觉得你很可怜，而且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冲着她去的，她会感觉到愧疚……”
“没错，因为愧疚，她帮了我，帮我找了这么一份工作。可是啊，杨小姐，我都已经是个瞎子了，还是个傻子，这样的工作……我真的能够胜任吗？”
“但这或许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致。”
“没错。”陆铭道。“这确实是她能做到的极致，医生的工资算不上很高，她虽然是一个人，但毕竟在江州没房子，支出是不少的，如果把我送到疗养院，巨额的费用是她负担不起的，所以她必须要给我找一个可以让我容身的地方，以她的身份，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然后只要固定给我一些钱、衣服什么的，改善我的生活，她心里的愧疚感……就能消失。”
杨若水沉默。
这话有些伤人。
但如果把她放到沈薇的那个位置上，她也会这么做，真心想要去做的话，是能够做的更好的，至少不至于让陆铭那几年过得那么惨。
“可转念一想啊！这事儿，也是我自己傻！我自己冲上去挨了这么一下，我自己的锅，自己来背，自己的苦，自己来受，换做是别人，他们或许连我以后的生活都不会考虑！人性本就是这个样子，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哪儿还有功夫去管别人。”陆铭语气平静。
“她帮了我，我也帮她……”
“那你要怎么帮？需要我帮忙吗？”杨若水问。
陆铭道：“你给她找个住处就行。”
“好，明天就去办。”
陷入沉默。
片刻。
杨若水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人性。”陆铭说。
“怎么突然开始研究哲学了。”杨若水道。
“中医，原本就蕴含着深厚的哲学，人的情绪、态度，都会影响到身体上的病症。”陆铭强词夺理。
是觉得难受了吧！
杨若水没有戳破。
“挂了。”
“嗯。”陆铭应声。
“对了，礼物……我很喜欢。”杨若水道。
“嗯……”
这次真挂了。
电话挂掉。
陆铭拉下卷闸，进了后堂，上了屋顶，往蒲团上那么一坐。
入定了！
江州市人民医院的院长张炎。
说年龄。
也已经不小了。
四十来岁。
医术算不上绝对高明，但要说巴结上司，语言之间的艺术，他绝对是玩得明明白白的。
要不然，也不会坐上院长的位置。
尤其是在副院长出事儿的情况下，还这么坚挺着。
医院最近，查得确实很厉害。
“……杨少，好酒，您尝尝！”
张炎递酒。
对面坐着的人，杨家杨宗泰，身份在杨家算不得高贵，胜就胜在，他是杨家嫡系，嫡系哪怕只是家中的小人物，那也是比旁系的权力更大的。
在如今的江州，要想过得好，就得和杨家的人交好，和杨若水那样的人无法搭上关系，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杨宗泰就是张炎目前能接触到的极限了。
杨家嫡系。
但确实是一个非常边缘的嫡系，在族中并没有什么崇高的地位。
别说是跟杨若水或者杨海迅这样的比，就是更低一阶的，他也比不了，但就算是这样，有一个总好过没有。
张炎给杨宗泰倒了酒，才小心翼翼坐到了对面。
“这么急找我，是我让你办的事情，成了？”杨宗泰翘着二郎腿，一脸的高高在上，就差没把“我是杨家子弟”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张炎摇头。
“都三个月了吧……”杨宗泰言语之间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张炎苦涩一笑，道：“原本是要成了，但这最近……查得严，而且沈薇已经从那儿搬走了！
你看这个……”
他递过手机。
手机里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杨宗泰都很眼熟。
一个，是沈薇。
他看着喜欢，眉目之间都透着喜欢和贪婪。
但当他看到另外一个的时候，遍布笑容的脸，立刻垮了下去，甚至都吓得站了起来：“杨若水跟她怎么认识的？！”
“这也是我想要问你的……”张炎无奈。
换成是别的任何人都好，怎么偏偏遇上这么一个倒霉玩意儿，凭杨若水在杨家的地位，别说是一个杨宗泰了。
就算是十个，二十个杨宗泰，那也不可能抵得上杨若水的份量。
哪怕杨若水最近在族中不受重用。
也不是杨宗泰能比得上的。
杨若水不受重用，是因为她主动辞职，杨宗泰不受重用，是因为他除了杨家嫡系的身份外，就真的什么身份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