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及之处。
沈烈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这些海沧船的火力配备,千斤大佛郎机炮四门、碗口铳若干,噜密铳,喷筒,烟罐,火砖,火箭一应俱全。
看上去武装到了牙齿,却难掩时代的落寞。
过时了呀。
随着那两艘海沧船打着转,围着沈烈的十余艘护航战舰转来转去,却难掩忌惮之色,可就是不敢靠近。
沈烈便奇道:“问一问,这是哪路神仙。”
随着水手登上了桅杆,向着来打出了旗号,很快便搞清了这些朝廷战船的来头。
水手从桅杆上扔下了一个竹筒。
打开竹筒。
里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
“福建水师。”
沈烈哑然。
在心中沉吟着什么。
忽然想起来了,前福建总兵是戚继光,戚帅的好搭档俞大猷,可俞大猷已经离世了。
如今掌管福建水师的,似乎是俞大猷的儿子余咨皋,以世袭指挥佥事的官职代管福建水师。
可问题来了。
福建水师的船怎么跑到舟山来了?
随着沈烈和张简修对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敢情这位名将之后俞大人是动了心思。
这是想要插手海贸了吧,估计要接手徐党的产业,顺道还想给江南船队护航。
“得嘞。”
沈烈哑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又一个入局的,不过这事儿到底是俞咨皋本人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那自然是皇上给下的密旨了。
若无旨意。
就是借给俞咨皋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从福建跑到舟山,来掺和江南这一摊子浑水呀!
“哈哈!”
沈烈忽而大笑起来,向着紫禁城的方向抱了抱拳,行了一礼:“陛下圣明!”
张简修也苦笑连连,万万没想到咱万岁爷下手这么快,这小手一挥竟然抢了个先机。
笑过之后。
沈烈将单筒望远镜一收,挥了挥手:“转舵,去松江府。”
随着十余艘先进的护航战舰监视下,沈烈的座船与副将水师的战舰擦肩而过,转舵北上。
警报解除。
其中一艘沧海船上。
一位三十来岁,方面孔的武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慌忙向着手下将官吩咐道:“快,打旗号……恭送总宪大人!”
忽然官升数级。
从世袭指挥签士出任闵浙水师提督的俞咨皋,一个劲的唉声叹气:“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看看自己手底下这几条破船,再看看人家沈大人麾下那一艘艘西洋软风帆战舰。
余咨皋愁眉不展。
离舟山十里。
座船上。
“哈哈,哈哈哈。”
沈烈与张简修相视大笑,对于皇上的小算盘,心中竟然生出欣慰之感,颇有一种我家有男初长成的意味。
沈烈笑着道:“我倒是不怕他这么折腾,就怕他不思进取,失了锐气。”
张简修哑然笑道:“然也。”
皇上想不想收拾江南和闽浙,两广这帮大户呐,那必然是做梦都想,只是……
无处下手罢了。
此时。
沈烈想到的却是那位一门心思,想要收拾江浙财阀,学阀世家外加沿海大姓的天启皇帝。
那是另一段令人唏嘘的历史。
说说笑笑的时候。
正前方。
一座椭圆形的沙洲映入眼帘,这巨大的沙洲就那样横亘于长江出海口,让沈烈精神振奋了起来。
崇明岛到了。
从唐初至北宋约四百年,此时长江口宽阔,泥沙在江口的中心线上淤积,形成沙岛。
后来从北宋末年至万历年间,这沙岛才渐渐成形,便犹如长江巨龙口中的一颗耀眼的明珠,又如茁壮的春蚕,卧伏于长江入海口的金涛碧波之上。
瞧着这一大块沙洲。
沈烈微微一笑,赞道:“好地方,好风水。”
张简修亦含笑点头。
二人早就商量过了,下一步想要打开局面,便要在这崇明岛一带修筑大堤,填海造田,使其形成一个巨型岛屿。
然后在此依托着堤坝修建起一座军港,作为东海都司麾下舰队的母港来使用。
但凡是这母港修建好了,那可就等于是在这长江航道的出海口,硬生生给安上了一道闸门,一道枷锁。
这道大闸可厉害了。
但凡是没有东海都司的许可,真真能做到嘉靖皇帝所期待的那样,片帆不许出海!
当然了。
想出海得加钱。
为什么一定要建在崇明岛呐,因为此岛与世隔绝,便于养兵,既不会被偷袭也不会混入细作。
至于皇上会不会同意呐,那自然是毫无疑问一万个支持。
因为实际上从嘉靖后期开始,朝廷和天子早已失去了对江南的掌控,收不到商税不说,却也不敢妄动江南官绅。
毕竟富甲天下的鱼米之乡,每年的田税,杂税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毕竟朝廷还得指望江南的漕运呐。
二人一边商量着建母港的事,分舰队却已经过了崇明岛,落了桨,在桨叶翻飞之下顺着长江逆流而上。
靠岸时已经黄昏。
舰队安静的停泊在了一处无名野港。
下了船。
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的锦衣卫麾下一行人,便急匆匆迎了上来,数百骑疾驰而来。
瞧着那威风凛凛的总宪大人。
不胜欢喜。
“恭迎大人!”
一个个军服笔挺的缇骑翻身下马,倒头便拜,这画面倒是让沈烈眼中有些湿润了。
欢天喜地中。
锦衣卫众将官给沈烈安排的下榻处,正是徐阶那老匹夫被查抄的一处豪宅。
站在气势恢宏的豪宅外,看着这绿树成荫,小河潺潺,青砖绿瓦,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和桑树。
沈烈口中喃喃。
“徐家汇,你好呀。”
他面前的徐家汇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一个被徐阶亲族霸占的超大型农庄,这个农庄有多大呢?
六十万亩!
如今。
这里自然变成了大明东海都司的驻地,而之所以朱翊钧让东海都司驻扎在松江口。
那自然是不愿放手。
纷乱中。
沈烈与张简修二人徐徐而行,穿过一大片桑树林,竹林,才来到了幽深静谧的豪宅大门外。
瞧着那碉楼,高大的院墙,二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说笑笑的走了进去。
而院子里。
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早已恭候多时。
依旧素衣如雪的常念秀望眼欲穿,眸子里春水潺潺,可白贞贞却不管那么多,便好似翩翩蝴蝶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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