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阳简单却又枯燥的人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没有亲友能够依靠,但是几十年在社会底层挣扎,让她学到了不少手艺,比如做衣服又比如做各种小零食。
摆摊卖吃食能养活她,但是夏天热、冬天冷,春秋天风大雨水多,好天气没有几天,不是坚韧的性子压根坚持不下来。
谁都不知道租房子、穿戴略显贫寒的老太太,银行卡里竟是有大几百万的存款。
或许她早就感觉到大限将至,提前半年一时兴起,将卡里的钱一半捐了出去,另一半则匿名转给了韩家人。
不然现在她都想回去诈尸,也不想自己一辈子辛苦所得便宜了童家那群人!
如今她对上一世可以说是了无牵挂,遗言、遗愿都没有。
“请问胡知青,童知青醒了吗?她,状态怎么样?”院子里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
胡来英轻叹口气:“醒倒是醒了,就是她状态不太好,连我都被赶出来了……你要是找她说话,我看还是过段时间吧,别她受了刺激,等我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又做什么傻事……”
童安阳忍不住嗤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得这会不太得劲。
或许是老太太她多疑、为人孤僻爱挑刺,又或者她被小说、电视机荼毒看谁都像是绿茶,最重要的是整个事件,受益者是李化文和胡来英呐!
童安阳清了清嗓子,捂着脑袋扬声问道:“是谁?”
胡来英像是被吓到一样,赶忙小声对那青年说:“你快点走吧,被童知青知道了,又要闹腾了……”
青年抿着唇:“这事不解决,童知青心里有疙瘩,早晚会出事的。”
童安阳眨巴下眼睛。
人上了年纪会老眼昏花、腿脚不便、耳朵不好使,但是重生后她眼神特别好,屋子里灯光昏暗她也将细节瞧得清清楚楚。
她耳朵也好用,哪怕胡来英压低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韩一鸣?”童安阳深吸口气,蹙眉喊了声。
韩一鸣绕过胡来英,大步走到窗外,“是我,童知青,错的是我,你还有大好青春,别因为我想不开。”
“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全凭你一句话,我都配合的。”
童安阳瞅了瞅窗外,只看见一双大长腿,“你进来说话。”
韩一鸣愣了下,应声推开门进来。
门窗都开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但是外面的人却没有偷听的机会。
童安阳打量着来人。
韩一鸣是本村的人,家里五六个兄弟,一个个都长得格外高大壮硕,干起农活跟不要命似的,是村里最好说对象的人家。
这韩一鸣上面有五个哥哥,他是老幺儿,脑袋瓜灵活会读书,一旦下地干活就喜欢偷奸耍滑。
当然了,他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
他模样长得俊俏、身姿修长,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却衬得他斯文痞气。如果说以前的他顺风顺水,那么碰到她的他,就像是坠入了深崖!
当时她浑浑噩噩的,虽然捡回一条小命,却拒绝跟外界人交流。
其实她害怕别人嘲讽和鄙夷的目光。
也正因为她的不作为,让李化文和胡来英等所谓正义人士,为了给她讨回公道,将韩一鸣送入了局子。
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流亡民罪被删除后,他才出来。
他最好的二十年全交代在铁笼子里了。
据说他没出来几天,又因为错失伤人,再度被关进去。
之后她便没有他的消息。
韩一鸣脸上带着颓然和悔意,头发略微凌乱,下巴也冒了青茬,哪里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见童安阳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韩一鸣紧握着拳头,“童知青,对不起!要打要杀,您一句话,我绝无二话。”
童安阳如今倒是对他没什么恨意了。
他用一生偿还了,或许上一世是她过于偏执,被有心人影响,错看了很多人和事。
“我打你杀你做什么?能改变我的处境吗?”童安阳背靠着枕头,轻声说道。“你们有几种解决方案,说来我听听。”
韩一鸣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正常,心里更加没底了,认真又小心地回答:“第一个法子能最大程度消除童知青名声受损。”
“那就是我们俩领证结婚,当然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只办酒席不领证,婚后也是相敬如宾,我,我不碰你。”
“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家在省城给你找一份工作,或者你想要返城、念工农大学生都可以。”
“等你离开这里,我们的婚姻就算结束了……你不会受到一点影响的!”
“哪怕这件事被人翻出来,你顶多算是离婚的……”
童安阳微歪头看着他,还别说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要是上一世她选择了这一条,有着韩家的张罗,她也不至于跌跌撞撞过成那样。
而韩家父母也不会因为小儿子愁出一身病,早早就离世了。
她已经说不清是韩家欠她的,还是她欠韩家的了。
“还有第二种和其他的方案?”
韩一鸣点点头,“第二种是我们愿意对你进行赔偿,钱、工作还是什么,由你开口。我尽量达成的。”
“只是这一种,不能堵住大家伙的口,哪怕我们韩家在村里有些话语权,也没法管着人家在家里的念叨,和,和看你的眼神……”
“而且这件事在以后翻出来,对你的名声影响是持续的……”
“甚至我们韩家使劲,给你争取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你也可能会面临被小人举报走不了的情况。”
女人的名声太重要了,这不是他危言耸听。
童安阳切身实际地体会过。
她走到哪里,总能被人挖出来这段往事,别人以为她举止轻浮,所以招惹了小混混,与人钻了被窝。
也有人说她心狠,清白没了就没了,而她却让人在局子里关了二十来年。
要不是韩家其他人暗中护着,她恐怕被人给送到风月场所了。
“那你呢?”
韩一鸣浑身一震,低着头看着地面,微长的头发遮盖住他的眉眼,也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