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牢比外界要昏暗的多。
附身的天道趴在地上,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阴郁潮湿的恶气。
现实所迫,它已经无法再从这个人身上飘出来,只能被锁在囚笼里,连入耳的声音都只剩下这具身体微弱的喘息。
直到,漆黑沉闷的地牢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结界被轻易的解开,显露出来的依然是漆黑一片。
……原来已经入夜了。
他抬头对上缓缓走来的一对璧人,目光还带着些许呆滞。
“啊呀,”顾梵音轻笑,才走了两三步,就把里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才晾了一天,这倒霉的天道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啊。
顾梵音挑眉,想起自己找人收集来的情报,实在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刚踏入魔界就一不小心沾染上了魔气……还因为过度虚弱被人捞了作为祭品。
别说救白竹了,要不是他们闹了一场,这天道连自身的意识都保不住。
“这可真是……狼狈的让我连碰都不想碰啊。”
顾梵音呢喃道,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抬手拉住了宁执。
“你离远点,”她脸上难掩嫌弃。
墙上层层叠叠的烛火已经灭了,要是再关上外面的结界,便是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要不然还是把人往池子里丢一遭再炼化吧?”宁执停在原地,诚恳的看着顾梵音,足足思考了两秒才提出这个理智的建议。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吧?”顾梵音笑了笑,一手捏着身边人垂下的手腕,一手往前一点,原本灭掉的烛火瞬间重新燃起。
明明暗暗的光晕落在被锁链困住的人身上,并不明亮,却依然让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
下一瞬,顾梵音手腕一抬,直接用夜明珠往他脸上怼了上去。
白皙冷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张疤痕众多的脸上,这具身躯一路上大概也没受到什么好的对待,层层叠叠的伤疤上还带着已经干涸的血,皱皱巴巴的,连五官都只能勉强辨别。
混在死尸堆里让人一眼晃过,怼到面前却是特别得极为突出。
顾梵音:……
顾梵音把手里明亮的夜明珠换了下去。
“你来了……”
就着极其微弱的灯光,对面的人死死盯着顾梵音那张脸,枯涸干哑的语调格外瘆人。
“等等——”宁执突然伸手阻挡了那道视线,顿了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不会还想着回到梵音身上吧?”
对面沉默了,顾梵音和宁执对视一眼,突然笑出了声。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呢?”把宁执紧捏成拳的手握在掌心,顾梵音弯腰与天道对视,垂下的视线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
话音带着微微上扬的尾调,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只是对面那本就一塌糊涂的脸更加狰狞了,
“别看脏东西,”顾梵音不准备继续陪她耗,慢悠悠直起身,轻轻推了推宁执,示意他先离开。
宁执压着唇角不肯动,直到顾梵音又推了一下,他才一脸不虞的转过身。
但也仅此而已了。
顾梵音愣了愣,随即注意到自己被轻轻勾住的左手,有些失笑:“虽然没什么印象了,但总觉得场面不会太好看。”
“不会多久的……”
她话里话外都试图把人哄出去,然而宁执只是沉默,勾着的手却握的更紧了。
暗牢里又安静了下来,顾梵音看着不高兴背过身的宁执,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好吧,这样也……”
然而,话才刚起了个头,背身的宁执就蹭的一下转了回来。
顾梵音:“……”
“得寸进尺?”
宁执挑眉,烛火落在他身上,把面容映照的极为温柔,“所以,你生气了吗?”
“呵……唔——”突然被忽视的人从嗓子里发出阴郁的叫声。
还没发出完整的音调,就迅速听见了“咔”的一声。
至此,横插进来的音调戛然而止。
“啊,当然不会。”
顾梵音继续回应,笑眯眯收拢袖口,动作一气呵成,连眼都没抬。深藏功与名。
宁执侧目,发现被她掷出去的是一颗极为细小的夜明珠,而这一下,更是正好卡在了嘴里,直接阻断了声源。
那声清脆的声响……说不定是正好骨头裂掉的声音。
宁执:“……”
他默默的把目光收了回来。
“办正事吧,”指了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某人,宁执嘴角抽了抽。
“唔……”
“咔嚓——”
一声脆响,场面一瞬间有些凝滞。
就连刚发出一个音节还没动作的顾梵音都呆住了。
宁执:“……”
顾梵音:“……”
宁执看着碎在地上的东西,语气有些飘起来的恍惚:“啊……”
他嘴张了又合,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句应景的话,只是干巴巴的瞥过目光,忍着笑意轻咳了一声,感叹道:“……这牙可真好啊。”
“是挺好的。”
用上仅存的意识都要把这夜明珠咬断……这已经不仅仅是牙口的问题了。
“可是,它又不是被一颗珠子锁住的。”
顾梵音啧啧两声,发出了真切的疑惑。
她甚至觉得需要天道缝起来的不是那副牙口,而是可能碎裂的都看不到的脑子。
“你……不能……炼化我……”
揉了揉耳朵认真听了全程的顾梵音:“……”
咬碎夜明珠就为说这?
她目光复杂,面无表情的拒绝了:“不。”
“你说了不算。”
“天道……要是重合……炼虚……压不住……”
“噗——”
顾梵音算是强压着耐心听着,结果,对面结结巴巴的话刚说完,就猛地吐了一口粘稠的血。
差点被波及的顾梵音:“……”
拽着宁执迅速退后。
“咳咳咳——”
已经没了力气的人咳得撕心裂肺。
顾梵音:“……”
宁执:“……”
两人带着同样一言难尽的目光再次齐齐往后推了好几步。
顺着微暗的烛火看向抱着锁链吐血的人,两人更沉默了。
顾梵音表情一点一点怪异起来,顶着奇怪的压力默默把那句话从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最后直白的得出了结论:“它怕了。”
“咳咳咳咳咳……”
对面的回应更加撕心裂肺。
顾梵音:“……”
顾梵音彻底笃定:“它果然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