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像是没有发现她面色剧变一样，脸上仍旧带着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笑容，出声问道：
“谢姑娘，怎么不走了？”
谢筝闻言，掌心攥紧慈音的手指，然后木木地转过头去，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鲛人...的尸首摆在里面？”
这座龙绡宫比从外面看上去的，还要大上许多，并且里面十分空旷，几乎没有任何冗杂的陈设，地面上，齐齐整整地摆放着无数鲛人族的尸首，有的还算完整，但大多数都是残缺的，残肢断臂，甚至有许多面容模糊不清！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筝扫了他一眼，脸上划过一丝冷意，声音也已经平静下来：“人已经死了，为何不让他们入土为安？”
或许鲛人族没有入土为安的说法，但无论怎么样，他保存如此之多的鲛人尸身在此处，必定是有所图。
谢筝的情绪并未收敛，肉眼便可发觉她前后态度都不一样，但泉客没有在意，反而微微弯起唇角，笑容有些淡：
“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想获得你的怜悯吗？”
“谢姑娘，你是人族，又是神明的继任者，不会理解我们这些遭受灭顶之灾的族群的。”
“我和我的族人们，真的...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的语气平淡，声音也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沾上哪怕一点愤懑或是悲痛的情绪。
谢筝顿时沉默了，说实话，眼下的境况，她有些看不明白。
若是用简单的对错来审判谁，恐怕都是不合适的，虽然上界将外来种族赶到了西蜃海，又有玄女征讨西蜃海灭绝了如此之多的种族，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是外来种族，威胁到了原生种的生存。
但作为外来者的种族，他们也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却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对错便能说得清楚的。
沉思良久，谢筝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既然无法判断对错，那便不去判断，思考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泉客微微一怔，似乎对她突然软下的态度有些猝不及防和意想不到，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朝她弯腰拱手，行了个人族意义上的大礼。
“谢姑娘，在下已是一个死人，不知何时力量耗尽，便会彻底烟消云散，我是已死之人，即便消散也无足轻重，可外面那群仅剩的族人，将再次遭受灭顶之灾。”
谢筝闻言，沉默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淡淡问道：“所以呢？”
泉客见她面上的表情算不上明朗，微微顿住一瞬，然后继续道：“在下恳请谢姑娘，能够将我的族人们，带离这个囚笼。”
谢筝：“……”
带走那群鲛人？他倒是看得起她！
“你既然能够在之前的龙宫感受到我们的，想必已经知道西蜃海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认为...我能够带走他们吗？”
虽然是‘仅剩’的族人，可数量真不算少！
“在那种连上界的兽神都无法维持生命的死地，你的族人们，要如何跟我离开？”
其实在泉客刚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谢筝立刻就想到这个提议其实是可行的，因为她能够将鲛人安置在须弥小世界里。
随着她实力的提升，如今的须弥小世界，地域广阔，物产丰富，更重要的是，里头有纯正且浓厚的仙气，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世界。
但她又不是什么烂好人，总不能别人一提要求，她就毫无条件的答应吧？
听到谢筝有理有据的话语，泉客叹息了一声：“外界的情况，我自然是知道，但这方秘境，不知还能支撑几日，他们留在此处也是死路一条，不若跟着谢姑娘，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家伙，合着他也是在赌。
权衡利弊之下，谢筝也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西蜃海，实则是为了寻找那座消失的古城，从而寻到去往长生天的路，你觉得他们跟着我...真的能有生机吗？”
听到这话，泉客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那从容可人的笑容似是再也维持不住，终于破裂，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惶恐。
“你要...去长生天？”
谢筝点了点头，肯定道：“是，我们要去长生天，如果可能，还会去西天佛国。”
虽然不知道西天佛国还存不存在就是了。
她的话音落下，泉客便彻底陷入了沉默，谢筝也没有催促，只是扫了一眼龙绡宫宫殿内的尸体，然后拉着慈音往门外走去。
见他们离开，泉客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拦住了他们的路。
“谢姑娘，如果我告诉你那条路在哪里，作为交换，你能够带走我的族人吗？”
谢筝：“？”
不是，他怎么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啊？
但谢筝也没有立刻拒绝他的提议，只是笑笑，问道：“你怎么如此笃定，我有能够带走他们的力量？”
泉客闻言，脸上的惶恐与不知所措立刻消失不见，他又露出了初见时的笑容。
“因为我能感受到，你和那位神尊，都是一样的人，你们是好人，不会向无辜者与弱小者举起屠刀。”
听到他如此笃定的回答，谢筝不由失笑：“原来你还是注意到了，我和她长着一样的脸孔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泉客脸上露出一丝羞赧：“为了不冒犯谢姑娘，所以在下并没有提及此事，并非是有意假装不知的。”
顿了顿，他微微睁大眼睛，声音带着些匪夷所思的雀跃：“这么说，谢姑娘是答应在下的请求了？”
谢筝想了想，没有立刻同意，只道：“我也不和你卖关子了，我的确有能力带走他们。”
“但这个前提是，你的回答，值不值得我那样做。”
泉客立刻就明白过来，面上的雀跃藏都藏不住，朝她鞠了一个躬，说道：“那座所谓的古城，早就不复存在了。所以要从那条路走，几乎是不可能了。”
“但谢姑娘此前见到的龙宫，藏着另外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