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蹙了蹙眉：“你确定每一处都找过了？”
毕方闻言，默了一瞬，才道：“谢筝，这条裂隙，深不见底，我只下到了我能去到的极限。”
意思就是，昭昭去到了他去不到的更深处的位置。
“毕方，我想下去看看。”
她的话音一落，玉府里的那个小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与温度的墨色眼瞳。
哪怕目光并未落到谁的身上，谢筝也仅仅是照壁自观窥视到那般眼神，也觉得不寒而栗。
她们的身体纵然有相似的特点，面容也几乎一模一样。
但谢筝很肯定，她不是她。
就在小人睁眼的一瞬，她的手中，倏地幻化出一柄雪色的长剑，与谢筝腰间挂着的折月如出一辙。
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但横剑欲出的姿态决然不已，就好像前方有她不得不战胜的宿敌一样。
见她沉默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毕方忍不住出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谢筝蓦地回神，然后叹了一声：“无事。”
说着，便站直身体，纵身一跃，顺从地被那不明引力拉扯着急速往下坠。
毕方根本没有料到她的动作，身形一滞，便一头扎进了身下迷迷蒙蒙的黑雾中，想要追上谢筝的脚步。
然而半柱香过去，也没能发现她的身影。
甚至连有天道誓力的同生契的羁绊也越来越弱。
心神猛地一震，毕方瞬间大骇，更加用力地振翅往下。
比起毕方，谢筝本人显然要轻松许多。
这种轻松的意思是，她触到了真实的深渊地底。
数十丈远的脚下，熟悉而又陌生的金红色岩浆流淌着、剧烈地奔腾着，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而昭昭此刻，像一只捕猎的水鸟一样，在岩浆上方，时不时捞出一只外表漆黑、长相丑陋的怪物。
她两掌一夹，那怪物的脑袋便碎裂开来，黑色的魂珠便迸裂而出，手法纯熟得犹如凡间市井杀了二十年鱼的杀鱼匠。
吃完一颗魂珠，她便无情地将怪物的尸体扔进岩浆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魂珠的怪物，在岩浆中并不会受到伤害，而那些被剥去魂珠的尸体，一沾上岩浆，转瞬便化成黑水。
看着...倒不像是一般的生灵，昭昭吃无二得不亦乐乎。
这道裂隙从上看并不长，但深渊底部裸露出来的岩浆池，却纵横数十里。
谢筝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昭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便继续往下，坠到岩浆池上方，正好落到昭昭背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问道：“吃饱了吗？”
昭昭身影一顿，接着回过头来，那张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上，骤然划过一丝疑惑，和进食被打断的不悦：“你是何人？”
谢筝：“……”
很好，昭昭又不认识她了。
但是深渊底下的情况复杂，不同于以往，谢筝也没有计较她的话，只是问道：“我问你吃饱了没有？若是吃饱了，便和我回去。”
听了她的话，昭昭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隐隐泛上几抹黑气。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让我跟你回去？”
“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命令我？”
好不容易...逃出来？
谢筝咂摸着这句话，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上回昭昭失忆，过程和结果都不太妙，她那会儿就留了个心眼，在昭昭体内设下了一道禁制。
只要她想，现在就能让昭昭动弹不得。
“上面还有更多的好吃的，你不想跟我回去看看吗？”
谢筝的面色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一副游刃有余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不见半分慌乱之色。
昭昭愣了一下，似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一个人族，不怕我？”
谢筝：“？”
人...族？
“我为什么要怕你？”
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谢筝并未表现出来，唇边的笑意甚至比以往看上去更加温柔，也更加从容。
要么是真正的无知者，要么是实力足以藐视一切的存在。
昭昭拧起的眉心稍稍平和了一些，但旋即就问出了一个让谢筝直接愣住的问题：“你们人界，还能修炼？“
人界为什么不能修炼？
沉默了一瞬，谢筝平静地看着她，问道：“此话何意？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昭昭张了张口，本想解释的，可就在这时，一道神魂虚影忽然强行被拉扯着，从昭昭的脑袋上被抽离出去。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夺舍我？”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声音，很好，她认识的昭昭，回来了。
那道虚影想逃，但是被昭昭牢牢抓在手里，她没有多想，从袖中取出关押蒋茹的小香炉，将那道神魂也塞了进去。
接着便牵着她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娘亲，我们先上去。”
说罢，谢筝便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岩浆池眨眼便从眼前消失，她们二人，稳稳地落到了毕方的鸟背上。
毕方：“……”
忍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鸟喙张张合合，骂道：“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一个，任性得不行，害他冒着生命危险寻下来，结果没寻到位置，这二人忽然出现，还直接往他背上落。
昭昭拍了拍毕方的脑袋，催促道：“快上去，我方才被人夺舍了，差点伤害到娘亲。”
毕方：“？”
沉默了一瞬，他立刻爆发了：“什么？什么人能夺舍你？！”
毕方不解，他是真的不解。
昭昭的本体是招魂幡的器灵，神魂强大到无以复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被夺舍了，她也决计不可能被夺舍。
他还想再问，昭昭却是不愿说了。
“那玩意儿被我抓到了，我们快些上去。”
谢筝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但一想到方才那夺舍者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也道：“待会儿，我对她用一用搜魂术。”
下坠的时候，顺从引力，速度极快，然而上来的时候，却要对抗这股子引力，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毕方才带着她们出了深渊。
在重见天日的前一刻，他化为了本体。
下一瞬，三人相携，一同出现在了裂隙之上。
然而一落地，谢筝便怔住了，她与毕方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