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消息,仅仅只沉思了一瞬,谢筝便决定先回枕月峰。
晏槐等人带着慈音去了谢筝的院子稍作歇息,而谢筝自己,则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枕月峰峰顶的路。
这条路虽然走得不甚多,但早在心中刻上了深深的印记,哪怕是闭着眼,也能寻到正确的方向。
片刻后,小木屋的门口,谢筝神色踌躇,不知出于何种理由,总之看上去,似是有些惧于推开那扇小木门,竟然犹犹豫豫地,在雪地上来回踱起了步子。
若是以往,不会等她犹豫太久,师尊早就自己打开门了。
可现在,她在门口待了许久,里头竟一点动静没有,看来宗主说的是真的,师尊真的还未回来。
又顿了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一把推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软榻之上,她的师尊,正斜倚在塌上,单手支着侧脸,双眸微阖,似是陷入了浅眠之中。
“师尊...?”
谢筝走到床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荀琅剑尊并没有什么反应,谢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但是尚有呼吸。
有了这个认知,她蓦地松了口气,刚准备收回手,原本阖着眼睛的人,倏地睁开了眼。
谢筝:“……”
到底是谁告诉她荀琅剑尊元神离体、久未醒来的啊!
四目相对,谢筝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讪讪地收回了手。
“师...师尊...您醒了?”
因为没有什么底气,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荀琅剑尊却未应声,只是抬着眼,直直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浅褐色,琉璃一般晶莹透亮,煞是好看。
但此刻眼神有些淡,淡得看不出情绪,谢筝心中顿时打起了鼓,脑子里飞快地将在九幽做的事情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做什么损害人族利益的事情,这才松了口气。
“师尊,您还好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一直看着她啊?怪瘆人的。
过了半晌,荀琅剑尊才移开视线,从塌上坐了起来,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眯着眼睛打量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
嗓音泠泠如玉,还透着些远离尘嚣的慵懒肆意,那个她熟悉的师尊好似突然回来了。
谢筝连忙回答道:“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没等荀琅剑尊细问,她便把回到天海大陆之后发生的事情,悉数给他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她又试探性地问道:“师尊,我方才去宗主峰的时候,宗主说您元神离体,一直未能醒来,这是真的吗?”
荀琅剑尊闻言,淡淡地掀起眼皮,轻嗤一声:“怎么可能?他说什么你就信?”
听到他的话,谢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就知道宗主在诓我!”
荀琅剑尊低眸笑了一声,转而问道:“筝儿此去九幽,除了炼化黄泉水之外,还有什么收获?”
收获?
谢筝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榻边,压低声音说道:“界山不是堆积了许多地底怪物的魂珠吗,我都带回来了。”
顿了一下,她似是犹豫了一瞬,才继续道:“我查到了姜雪茹与冥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九幽遇到她和被异世来魂夺舍的司空墨,我把他们也都带回来了。”
说着,谢筝便把被缚龙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姜雪茹,从须弥小世界中取了出来。
看到昏迷不醒且被五花大绑的人,荀琅剑尊默了一瞬,忽然失笑:“筝儿做事,还真是...够小心的啊。”
谢筝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脑袋:“是啊师尊,我不小心看到了一段冥君遗留下来的记忆,那个冥后,不光长相,就连言行举止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和姜雪茹一模一样!”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姜雪茹真是冥后,那我和慈音两个人,再加上昭昭和毕方,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谨慎起见,就拿了谢必安给的缚龙索,把她给绑了起来。”
说到这里,谢筝喘了口气,脑子里冒出许许多多的片段和真相,想要告诉她的师尊,因为太多,以至于一时之间不知先说哪件比较好。
见她忽然沉默下来,荀琅剑尊抬起眼眸,唇角凝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不说了?”
谢筝顿时叹了口气:“此去九幽,见识了诸多,师尊,我总觉得我们每一个人,连带着这个世界,都好像入了一个局。”
荀琅剑尊挑了挑眉,笑问道:“哦?何以见得?”
“我在毕方的魂珠中遇到了一个来自婆娑界的灵修,又杀死了夺舍司空墨的异世来魂,在杀他之前,我用了搜魂术,见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说到底,还是异世来魂的问题。
“慈音说,我们的修道界,几百年前便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异世来魂的问题,可是见识了界山的惨状之后,我常常在想——”
“除了有能夺舍的异世来魂之外,会不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天海大陆其实已经被那些来自深渊地底怪物入侵了?”
毕竟她的梦境和慈音的记忆里,天海大陆注定会有此劫。
人的命运或许已经开始改变,那么这个世界的命运呢,会不会也在改变?
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在他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这个年幼的徒弟,不知何时,竟已经慢慢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一丝不起眼的命运轨迹的变更,竟然引来了一阵足以翻天覆地的风暴。
“筝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光是她在说,师尊安安静静地听着,谢筝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眸闪闪发亮:“师尊,此次回万剑宗,徒儿其实有一件大事要做....”
枕月峰之巅,谢筝向自己的师尊敞开心扉,将一路走来的见闻、感悟、困惑,以及之后的计划,悉数告知了他。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等候在谢筝院中的慈音,见她迟迟不归,那双原本舒缓平淡的眉头,渐渐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