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慈音口中的另一个世界,其实谢筝不是很感兴趣,一来她讨厌太多未知的变数,二来,其实她是个不太喜欢折腾的人。
但很多时候,她一厢情愿的想法并没有什么用,真实的生活并不会如她所愿的平静没有波澜。
见谢筝久久不回答,慈音弯了弯唇角,问道:“是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吗?”
谢筝蓦地回过神来,一抬眼,就看到那双清澈明朗的眼眸,直直望了过来。
树影下的光线很暗,但浸透着水意的眼底,恰好落了几分细碎的月色,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和眷恋。
虽然过去偶尔也会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但此刻的他这个人,如同一颗晶莹剔透的饱满露珠,满心满眼的情绪再也兜不住,好像下一瞬就要迸裂开来,呈现出最完整的他自己。
但很奇怪的是,这样堪称变故的突兀,她也不觉得反感。
“啊,没有为难,管他是什么地方,如果非去不可,那我们就去看看呗。”
谢筝抿唇想了想,叹了一声,继续说道:“就是觉得很麻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答案,慈音的唇角再次上扬,漂亮的眼眸漾出好看的弧度:“一切才刚刚开始,总会结束的。”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上去并没有让人觉得开心。
“还有什么事吗,慈音大师?”
话虽然说到了这里,但其实谢筝不太明白为何慈音非要把她单独叫出来,这些话当着许莲君等人的面不可以说吗?
还是说天佛秘卷预见的未来画面,是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的?
谢筝心中想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慈音见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面上的笑容也有些无奈。
和这样直来直去的剑修说话,当真不能有半点拐弯抹角,他们根本领会不了话里更深的意思。
他往前走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细听还能听到尾音略带着几丝微不可查的颤音。
“你在含光寺见到的慈济,是我的俗家堂弟,从小便极具慧根,如无意外,十年后,他会成为新的禅宗佛子。”
新的...禅宗佛子?!
谢筝瞳孔微缩,惊道:“那你呢?你不做佛子了?难不成是老和尚看你不顺眼?不想让你再做佛子了?”
短短一瞬的时间,几乎所有的坏想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慈音修为高深,人品也出挑,天佛秘卷大成,哪还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适合当这个佛子?
谢筝困惑不已。
“这件事,还要从二十年前开始说起。”
慈音眼神极尽温和,嗓音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蛊惑能力一样,虽然不怎么喜欢听故事,谢筝却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大约在二十二年前,禅宗在凤川城发现了年仅三岁的晏家小少爷,便以天佛秘卷和佛子之位为邀,让他入了禅宗。
然而小小年纪的慈音,肯入禅宗,也肯吃苦修习天佛秘卷,却只肯做二十年的佛子。
当时人人皆以为这只是稚子妄言,没想到他真的只用了二十年,修得天佛秘卷大成,然后请辞佛子之位。
“不是,你怎么想的啊?放着好好的佛子不做,你想做什么啊?!”
谢筝听了这个故事,顿时急了起来。
然而待她话音一落,抬眼便与撞上了他沉沉望来的目光,脑子里登时闪过一道灵光。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慈音弯唇一笑,眸光柔和,声音轻得带了几分潮意:“我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噩梦,我若不入禅宗,定无力阻止那样的结局。”
谢筝闻言,心中猛地一震,所有迷雾渐次拨开,豁然开朗。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做了那些光怪陆离的预示着某种命运的梦,原来还有人比她更早,就在筹谋着一切。
“我.....”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握着折月的手却不由得颤抖起来。
...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着她。
慈音抬了抬手,想碰碰她,然而指尖在即将触到耳边发丝的瞬间,又像失了力气一般,缓缓垂了下去。
“还好那只是梦。”
他笑了一下,眼中是在暗处奔驰许久豁然得见天日的明亮。
是梦,却也是不好的梦。
谢筝唇角下压,似乎有些沮丧,声音也跟着发闷:“在北海秘境中,我也做了一个梦,梦中你在雪澜山脚下的山洞里,胸口被折月洞穿。”
没想到慈音听了这番话,竟然笑了起来,清澈愉悦的笑声,在胸腔中回荡,最后溢出喉头,在这片寂静的树影之中,悄然散开。
谢筝:“?”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然而没等她问出声,便听到慈音朗声说道:“如果最后是必死的结局,能死在折月剑下,我很高兴。”
谢筝顿时沉默起来。
“但是不必忧心,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重蹈梦中的覆辙。”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要不懂,就显得有些过于迟钝了。
谢筝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剑修无往不利的王霸之气,脆声问道:“从今日开始,我是该叫你慈音大师,还是晏三公子呢?”
慈音扬唇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平心而论,你怎么喊我都喜欢,但....”
非要说的话,他并不喜欢佛子这个身份。
……
自那夜开诚布公地敞开心扉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奇怪。
慈音一如从前,温和清润,言行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倒是谢筝有些不自在起来。
这一日正午,沉月谷忽然起了大雾,暮春时节,明明是早上还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骤然就变了天。
谢筝拄着折月,蹲在临时搭起来的简易竹屋外,听着屋内禅宗的慈航大师与祁烽长老等人,有条不紊地商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只是说着说着,一场雨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谷中雾霭弥漫,清透的雨滴落到一片苍翠绿意中,让人既觉得清爽,又觉得有些看不透事物的莫名烦躁。
“这都过去三日了,郑剑主还未归,祁长老,小僧认为,是时候给昆仑一点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