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筝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虽然胸口不见起伏,但好在还有微弱的呼吸,这让她立刻松了口气,然而找遍全身,连一颗伤药都不曾发现。
谢筝心乱如麻,手掌心尽是冷汗,她不是医修,不知要如何在没有灵力与丹药的情况下救治这样胸口有贯穿减伤的伤者。
“慈音大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然而陷入昏迷中的人毫无反应。
难道就要任他死在这里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意从心底蔓延而起,转瞬便呈燎原之势,几乎要燃尽她的意志。
“谢...筝?”
就在情绪即将爆发的那一瞬,被鲜血浸染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是你吗?”
听到他的声音,滔天的怒意瞬间被浇灭,谢筝连忙蹲下身子,凑近了些:“是我。”
话音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哭腔。
因为失血过多,慈音面色苍白如纸,往日泛着慈悲笑意的嘴唇,亦是一片惨白。
“还好,终于等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用尽全身力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很高兴。”
谢筝眼睛发酸,她撇开视线,用力地眨了眨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被折月所伤?是我...伤的你吗?”
慈音闻言,微微摇了摇头,笑道:“与你无关,这是我的宿命。”
宿命,又是宿命!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信这两个字!
“不要再说什么宿命这种话,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去为你寻药,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她从地上踉跄起身,就要往外奔去,然而慈音扯住了她的衣袖。
“我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此刻就死了,于你而言,也不过黄粱梦一场。”
谢筝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慈音笑了笑,正欲开口解释,谢筝却面带嘲讽,厉声打断了他。
“黄粱梦一场?你可知今日你若是死在折月剑下,我便永远也无法走出这场噩梦!”
闻言,慈音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抱歉,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话音一落,他忽然抬手,一把抽出了贯穿胸口的折月剑,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
“你疯了!”
几乎没有犹豫,谢筝立刻扑了过去,用力捂住他的胸口与背后的血洞,口中狠狠骂道:“你这和尚,真是疯了!不要命了吗?!”
没有灵药,根本止不住血,谢筝又急又气,然而慈音自己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伤,只是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感受到如此靠近的温热气息,和生机勃勃的心跳声。
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划过一丝柔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少年时于凤川城一别,百年未见,没想到再相逢,竟是阴阳相隔。”
伤口渐渐地不再流血,慈音的声音愈发虚弱,就连眼底细碎的光亮,也渐渐消失。
谢筝几乎以一个圈抱的姿势将他搂在怀里,两只手臂用力地按压着他的伤口,却无济于事,这人的生命力依旧在飞快地流逝。
再这样下去,他是真的会死。
“慈音,你想想办法,能不能不要死啊?”
慈音闻言,轻笑一声,抬手想擦掉她脸颊上沾染的血污,却不想越擦,血污反而越多。
他不由得失笑:“不要哭,我们总会再相见的。”
缓缓说完这句话,谢筝忽觉肩膀上一重,怀中之人的心跳骤然停止,鼻尖微弱的呼吸也彻底消失。
慈音死了,死在她的怀里。
脑子里空荡荡一片,只余这个认知,巨大的悲伤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将她淹没。
……
“谢施主...”
“谢施主...”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中沉寂了许久,熟悉的声音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水,从遥远的黑暗尽头传了过来。
谢筝猛地睁开眼睛,下一瞬,场景飞速变幻,她竟离开了山洞,直到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慈音那张漂亮至极的脸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没死?”
“谢施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慈音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怔,笑道:“当然没死,并且活得还不错。”
风清日朗,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影在地上漏下斑驳的光点,眉眼精致昳丽的年轻僧人,正活生生地蹲在她的身前,唇角带着熟悉的笑意。
谢筝花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将方才那股子几欲喷薄而出的情绪强压下去,方才斟酌着开口。
“我刚刚...看到你死在了折月剑下,也是在雪澜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恍然:“没错,就是我们追着火蚺去到的那个山洞,折月贯穿左胸,你失血而死。”
慈音面上仍旧挂着稀松平常的笑容,似乎只当她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梦,他这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让谢筝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还未理清这些燥郁之气从何而来,她忽然想起那个死去的慈音说过的话,于是出言问道:“你也是凤川人?”
听到她的问话,慈音点头笑道:“家父姓晏,是现任的凤川城主,我在家中排行老三。”
谢筝:“……”
好家伙,盛名在外的禅宗佛子居然是凤川城晏家的三公子,这件事情她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不过佛修与其他修士更不同,其他修士若愿意,其实也未必非要斩断尘缘,而一入佛门,那便真的与俗世划清了界限,也难怪晏家从不宣扬这些。
见她半晌不语,慈音弯唇一笑,问道:“可是记起什么来了?”
谢筝一愣,下意识抬眸看他:“啊?记起什么?”
看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慈音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神魂坠入夜雾,结果莫名其妙去到雪澜山,见证了一场与她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血腥死亡。
但死去之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便是最好的解答,那些诡异的境遇,也很难再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平复了片刻,谢筝唤回等在不远处观望却不怎么敢的器灵与毕方,转过头来,向年轻的僧人发起邀请,目光澄澈而坦然。
“慈音大师,我要去西市寻许莲君,你要一起吗?”
慈音闻言,微微一怔,接着温声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