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俞言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的生活,她本就不是一个活泼好动的人,她从来都是静静的,她学不会如何向别人诉说自己的不快乐,也学不会如何告诉他们,她想要的是什么。她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描述她心里的那个世界。
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
“言言,如果我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会告诉我吗?”
秦岳自己操控着轮椅,来到了俞言面前,他看着俞言那还在握着笔的手,他很想伸出自己的手,把那软软的小手握在他的手心里,可是他不敢。
与其说是担心俞言甩开自己,他更加害怕看到俞言眼中那对自己的厌恶。他习惯了没有俞言的生活,也习惯了总是躲在她身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可是他永远无法习惯,俞言那对于自己的厌恶。
所以他不敢,他规规矩矩的坐在俞言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秦岳发现,即使俞言不说话,他也可以通过她的眼神,猜出她的意思。其实这种默契让秦岳兴奋和激动,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自己和俞言,靠的那么近。
可是即使他很开心,也不能放任俞言继续下去。他要给俞言找最好的医生,他想让俞言尽快恢复说话的能力,他希望俞言健康快乐。他希望,哪怕她在没有他的地方幸福着,他也满足了。
俞言歪着头,静静的看着秦岳。她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秦岳抬起头,大胆的和俞言对视着。他知道她的意思:你这样的人,昨天怎么还会记得手下留情呢?
“我这样的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我怎么就不能手下留情呢。”
秦岳看着俞言那样子,心里有些酸也有些好笑。他把轮椅再向俞言靠近了一些,也学着俞言的样子,歪着头去看她。
“言言,我不问你的事了,但是你和我一起去看医生好不好。”
秦岳耐心的回答了俞言的问题,又再一次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他不求别的,只希望俞言一切都好好,他离开俞言的时候,她至少还能说会跳,正满怀幸福的走向新生活了。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这次回来,应该又是想躲在这里偷偷疗伤的吧。
秦岳突然就明白了俞言,她当年和自己离婚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现在,她又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如果不是他这次偶然间和她相遇,这次,她会怎么样呢?
关于俞言,秦岳一点都不敢想象,他只是想象着昨天是俞言自己推开了那扇门,现在的她,该会是什么样的?
“我这样挺好的。”
俞言看着秦岳的眼睛,她也想看看秦岳到底在想些什么。以前他们还没有离婚的时候,俞言只要看看秦岳的眼睛,就能判断出他说的话是真心还是敷衍。现在她还是习惯看着秦岳的眼睛,来判断他的真实意图。
但是这一次她看了很久,发现她已经不认识秦岳了。秦岳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敷衍都不肯用心的人了。他现在的眼神真诚又哀伤,这让俞言有些措手不及。
她不想面对这样的秦岳,过去,她可以说服自己,秦岳的那些悲伤和眼泪,都只是因为愧疚,他是在赎罪。可是现在,俞言清楚的看见秦岳眼底的哀伤,和那被深深压制着的火焰……
那是什么?俞言或许知道答案,可是她并不想揭开谜底。就这样就很好了,他们已经分开这许多年,她还又再次走进婚姻生活。
她现在只觉得疲惫,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她的婚姻生活不幸福,或许和她与谁结婚无关,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她这个唯一没有变化的人。
她的悲观,导致了她的婚姻一次又一次的走向了末路。她永远不知道真的幸福是什么,所以她的追求方向永远是错的。连带着,她让这些和她一起走进婚姻的人,都跟着不幸福。
俞言发现自己又开始走进那个怪圈,她已经发现自己会不断的否认自己,所以,活了半辈子的她,刚刚开始认识自己,努力爱自己。
现在,每当她开始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她就会立刻终止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把自己拉回来,她就会努力把自己的脑袋放空,让她立刻释放掉那些危险的想法。
秦岳再一次读懂了俞言的挣扎,他但是他知道,俞言现在这个微笑,是真的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过去的两年,他真的放开了俞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在放过他自己。
他接受不了没有俞言的生活,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有很多次想要开车来到俞言家的楼下,想要远远的观望着她的生活,他甚至好几次联系私家侦探,去跟踪俞言和樊华。
这些信息和照片,也都摆到了他的办公桌上,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打开他们。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以前总听人说以毒攻毒,秦岳现在是真的领悟到了这种神奇的解毒方法。每当他想着俞言快要发疯的时候,他就会去回忆,自己在那短暂的婚姻生活里,是如何漠视俞言,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
每当那些画面重新出现,秦岳就会慢慢冷静下来。他甚至不仅仅是冷静,简直快要断气了一样。那些画面,被秦岳反复回忆,时间久了,他有时候都在怀疑,那些画面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因为那些记忆里,俞言无一例外的,都是沉默而悲伤的。难道那两年的婚姻里,自己真的没有带给俞言任何一点点的快乐吗?
“言言,我不想要勉强你做任何事,我也没有资格和你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言言,你我都很清楚,你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因为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你只是觉得累了,在逃避而已。”
这一次,秦岳没有继续做小伏低,他很严肃的指出了俞言现在的问题。俞言在失语以后,一直不哭不闹,一点过激的反应都没有。她太平静了,可就是这种过度的平静,恰恰暴露了她的不安。
她又习惯性的逃避了,她总是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说出她的喜怒。
当她得知自己失语的那一刻,她也是恨也是怨,也有害怕和恐慌的。可是她更怕的是,一旦她向谁表露了自己那脆弱的内心,换来的不是坚实的依靠,而是不耐和厌烦……
俞言想都不敢想,如果真的是那样,她还能撑多久。
俞言的自我保护机制,就是对一切意外说无所谓,她看似平静的接受一切苦难,实际上,是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战胜这些苦难,从而取得胜利,获得幸福。
与其空怀期待,不如直接接受。
俞言对于秦岳这样毫不留情的戳破自己的谎言和伪装,感到恼怒。她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可是她又确实落于下风,不知道该如何还击。
“你答应我接受治疗,我就不再出现你面前烦你,怎么样?”
秦岳想是在哄着孩子吃药的人,一点点抛出诱饵,诱惑俞言接受治疗。可是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价格。对于他的提议,俞言只是轻蔑的白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他,她转过头,闭上眼睛躺在病床上。
“那如果你接受治疗,我就资助那个男孩子呢?”
秦岳没想到俞言已经不在意自己出现在她身边了,他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可是他还想要俞言接受治疗,于是他继续抛出诱饵。
终于,俞言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