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杀出一条血路,赶在病鼠逃出地牢时,将牢门紧紧锁闭。
也将自己,同那十几名侍卫一并关死在这牢中!
直至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已满身鲜血,竟分不出是对方的,亦或自身的。
剧烈的疼痛,开始铺天盖地袭来。
意识在放松那一刻便受到了极致冲击,身体险些失衡,不得已刀尖抢地,以维持平衡。
紧握的刀柄上鲜血满布,冰凉滑腻,仿佛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身体。
“陆怀瑾受了重伤!”
“立刻杀了他,放这些东西出去!”
“杀——”
陆怀瑾抹去嘴角血丝,冷戾目光狠狠盯在这些人脸上,“即便受伤,杀你们——也绰绰有余!”
那领头的侍卫却是冷笑:“就算杀了我们,也休想阻挡郡主的计划,郡主已经进宫了!”
陆怀瑾心头忽然沉了沉。
宋瑜这时候进宫,是要……
“杀!”
陆怀瑾来不及分神,拖着伤体坚守牢门。
此时带着疫疾的鼠已然四窜,寻找任何可能逃出的空档,幸好地牢仅有一个出口,否则他根本无法守住。
便是这唯一出口,已令他拿命苦守,但凡失守一寸,就足以让对方找出破绽,破开牢门。
况且……
外部仍有郡主府侍卫压来,他可守住敌方,却无把握守住这成千上万携带疟疾的病鼠!
侍卫杀尽,他也弱不可支,带着满身的伤,颓然倒在那堵牢门之后。
无数只鼠,向他身上爬来,密密麻麻。
它们似乎明白他身后有出口,迫不及待要闯出一条路。
“咚咚!”
撞门声!
陆怀瑾身子颤了颤,第一时间重新握起刀柄,用身体挡住那唯一一扇门。
看着身前数之不尽的病鼠,他头一次感受到何为绝望。
这般的绝望,在他守过江山,护过国门,受困于一线峡七天七夜时也不曾有过。
那是比万箭穿心,比七里坡那日被苏桐抛弃还要痛的事。
苏桐告诉他,鼠患造成卫国数十万人惨死,国力倒退二十年,若他守不住这道门,她前世发生的那些,是否还要重演?
数十万人!
他陆家世代出相入将,内安朝廷,外守国门,数十万死亡已算最惨烈的仗。
而他背后这小小牢门,竟也关乎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性命,若失守,这罪孽他如何担得起?
撞门声愈烈,震得他伤痕累累的身子,身骨欲断。
直到……
“我乃太医院院使,特殊时期受皇上特令,现命你等立即控制郡主府,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此地进出!”
“没我的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流窜!”
“严防死守每个出口!”
“陆七,速派府外一人向太医院传信,命太医院调派人手过来消杀,全城戒严!”
撞门声停止,朗朗的少女声音也停了下来。
看来刑部已来人,且围了郡主府。
陆怀瑾过于绷紧的身子,这才略微松缓,扔开身上一只耗子,吃力地用刀柄敲了敲牢门。
“任何人,都不要进来。”
“陆大人!”
“里面已经失控了,我会想办法灭了它们,你离远一些。”
牢门外,苏桐身子绷得僵直。
她自是明白失控为何意。
此地正是祸源。
想要灭了祸源,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便只有……火焚!
陆怀瑾!
“陆怀瑾,我不许你做傻事,还有办法的!”
在郡主府地牢发现疫鼠一事,很快便传入皇宫。
而此时的皇宫,亦是戒备森严。
金羽卫层层叠叠,将承宣殿护得如铁桶一般。
铁链锁住四肢,刀锋压在了宋瑜颈上,殿上侍卫重重。
可宋瑜脸上却不见被俘者的狼狈,她高昂着头,嘴角带着笑,跪得笔直。
反衬得长泰皇帝,像一个笑话。
长泰帝坐在龙案前,一头尽白的发让他看起来格外肃然。
他这一生手上鲜血无数,这时,连指骨节中都充满了戾气。
若说方才。
险。
宋瑜武将出身,功夫自然不弱,因从小疼到大,长泰帝准她近来十步说话。
却在太子求见那一刻,她忽然发难。
好在殿前将军反应及时,在她下死手时拦下。
幸而长泰帝无碍。
仅仅被她戒指的一角,刮伤了手面。
宋瑜苦笑一声,“我最大的错,是太优柔寡断,我早该动手,而不是进京,等一个所谓的时机。”
长泰帝疲惫又不解地望着她,“你为何要害朕!”
“你做过的事,自己不认么?”
“朕从未薄待你宋家,你为何要背叛卫国,背叛朕!”
宋瑜瞬间红了眼眶,倔强地迎视皇帝,“我母亲怎么死的,你忘了?”
“你……”
“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当年看上了我母亲容貌,欺辱了她!你无法夺臣子之妻,却又见不得我父亲拥有她,便逼死了她,她死时,我才一岁!”
长泰帝面色紧绷,眼底已有浓浓的杀气溢出,却未开口说一个字。
满殿不安,连压在她脖间那柄刀,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亏我父亲为你效力一生,若非我在东宁找到母亲当年的贴身丫环,那件事仍被蒙在鼓里!你何止逼死了我母亲,我的母族因知晓此事,皆死在你手上!”
“宋瑜住口!”
曹晋乾大声喝止,抬手便是一耳光。
“你死到临头,还敢诋毁父皇!”
宋瑜生生挨了耳光,却朗声长笑,“那太子殿下全当我在诋毁他好了,反正我难逃一死,如此倒也痛快。”
“疯子!”
“我是疯子,因我本打算,拉上半个卫国的人,为你的狗父亲赎罪来着,可惜……”宋瑜哭笑不得。
可惜,她太想嫁给陆怀瑾了。
若没有那男人,在苏桐察觉有人欲在鼠疫上动手时她便下手,也不至于今日的功败垂成。
想想她又笑出声来。
倒也不至于颗粒无收的。
曹晋乾忍下愤怒,向长泰帝问道:“父皇,宋瑜要如何处置?”
长泰帝未抬头看宋瑜,苍老的侧颜映出一片阴森来。
良久他才长叹一声,遗憾地摆了摆手。
曹晋乾垂首:“儿臣明白。”
他略惋惜地看了宋瑜一眼,片刻后终是开了口,“来人,将宋瑜押入大牢,择日押赴西市——凌迟处死。”
“是!”
“好一个凌迟处死,”宋瑜面不改色地看着曹晋乾,“比起你,我还是仁慈了。”
“弑君之罪,企图祸害万千子民,你还想要赦免?”
“我怎么死不要紧,”宋瑜在侍卫的押解下笑得张扬,美艳面上点缀着最后的疯狂,“要紧的是,我居然便宜了你这狼崽子!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