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监。
牛容容六神无主地缩在牢房拐角,已然面无人色。
她既担心秦宁安危,又怕事情败露,亦担心再看见陆怀瑾那双几可将她洞穿的眼神。
可她唯有拉秦书玉下水,才有一丝机会免于刑罚。
她之所以进入听澜院,缘是她在天一阁捡到了一张羊皮纸,纸上画着听澜院内室建筑草图,乃秦书玉笔迹。
而她在这图中发现了暗阁所在,阁子设计精巧复杂,一看便是留当重要作用的。
思及秦书玉好敛财,而这些年,她几乎不曾见他露财,便想着他应是将财物藏在了暗阁中。
于是她趁着夜色摸进听澜院,哪知却错将秦宁当作小偷,将他一棒撂倒……
“牛氏。”
一记熟悉声音传来,惊得牛容容猛一战栗。
陆怀瑾!
陆怀瑾站在牢门前,示意地看了一眼陆七。
牛容容失魂一般朝后退去,然而身子已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不是我干的大人,真不是我……”
“是,大人!”陆七领命,打开了牢门进去,笔墨纸砚全部交给了牛容容,“将事发经过写下,并签字画押。”
牛容容不知他何意,犹豫着不敢接过。
“大人,民女此刻手发抖,恐怕写不了。”
“是么,牛氏?”
陆怀瑾坐上狱卒搬来的一把竹椅,身子微斜,手自然而然搭上扶手,折扇轻摇,举手投足贵气逼人。
一双桃花眸子美则美矣,眼底杀气却从不因这美而有所消减,反而被这极美近妖的气质衬得高贵不凡,令人不敢有半分冒犯。
牛容容跪伏在地。
陆怀瑾面无表情道:“本官便坐在这里,你何时不抖了,何时再写。”
牛容意识有些混乱,却也知晓,供词一旦写下,便无可反悔。
但若不写……哪怕陆怀瑾不动刑,只在面前干坐着,便足以让她生不如死!
她身子颤得厉害,冷汗湿透全身,从额上大颗大颗滴落。
坚持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因受惊过度,崩溃地泪如雨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了民女吧……”
“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所经手案件无不禀公处理,秦宁出事时仅有你同秦书玉在屋内,你只管如实召来。”
“出事?”牛容容心头一凉:“他,他死了?”
“未死。”
牛容容自不想秦宁出事,听言松了口气。
陆怀瑾道:“但以他的伤势,应是活不久了。”
牛容容:“大人……”
陆怀瑾未看她毫无血色的脸,径自慢吞吞说道:“你的手可还抖?”
“大人给民女一些时间,民女暂时还不能写。 ”
“不写也可以。”陆怀瑾微低头面,“秦宁出事时,只有他本人,你,与一个瘫痪在床的秦书玉在,此案不必非要你供词不可,因为按着正常逻辑推定,你便是那唯一嫌凶。”
“不是我!”
牛容容大惊失色,拼命摇头道:“请大人明查!”
“若不是你,那便写下事发经过,待本官一查究竟。”
牛容容无话可说,为自保只能将罪责推在秦书玉身上。
她隐隐觉得,陆怀瑾是想她将秦书玉推出的。
虽然秦书玉还是个瘫子……
拿到牛容容供词后,陆怀瑾大步离开刑部监。
陆七紧步跟上:“大人,恕属下多嘴,秦宁定是牛容容打的,秦书玉眼下还瘫着,您若采用这份供词,恐怕要遭人耻笑。”
陆怀瑾顿下脚步,目光轻扫:“你还不明白本官用意?”
“您是……”
“木头脑袋。”陆怀瑾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大人……”
方出监牢,郑千上前禀告,说秦仲求见,被陆怀瑾拒绝。
秦仲被拒后,怒冲冲打道回府,想着这事若不加紧处理,以陆怀瑾在刑部只手遮天的权力,也不知要将这案子问成个什么。
何况秦宁伤重,若只将秦宁托付于苏桐,万一陆怀瑾与苏桐联合做了手脚,只怕他那两个儿子,都得折于此案!
秦庸一案他未惊动德妃,此事,定要求到德妃娘娘那儿了。
秦仲男子身份不便,只能老夫人前去求见。
听闻此事,德妃愣了片刻。
“秦书玉被指认了?”
可笑,牛容容敢指认,陆怀瑾还真敢将秦书玉捉走,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德妃轻摇螓首,“此案哪里还要查,分明是你大儿媳做的好事。”
老夫人一脸愁色,眼神再不复以往锐利。
她前几日被牛容容气病,昨夜因受不得打击又昏死一回,几番大伤元气,连说话也提不起劲来。
“娘娘英明,可牛容容一口咬死乃书玉所为,且不说陆大人是否藏了私心,他按牛容容指认走过场,也是捉不出错处的。”
老夫人叹气道:“可我们明知他耍花样,总不能由他胡来。”
德妃翘着兰花指喝茶,眼尾波光荡漾,无意间泄出了几分风流雅韵,媚骨天成。
她不甚在意地说道:“本宫倒觉得你多虑了,陆怀瑾再怎么弄权,也不敢将一个瘫子问成重犯。”
“不信你且等着瞧,他若敢,漫说皇上饶不饶他,便是国公也不会放过他。”
老夫人活这把年纪,什么都见过,何况她同陆怀瑾身份无法对等,自不敢如德妃娘娘这般自信。
“都传陆大人同民妇家三儿媳有情,民妇实在怕了。”
“不用担心,你只管将那宝贝三儿媳好生留着就是。”
“娘娘……“老夫人一肚子苦水,但见娘娘执意,便也不敢多说。
正欲请辞时,喜子公公迈着小碎步上殿通传:“娘娘,肃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声音方落,朗朗少年音便响在殿上。
“儿臣见过母妃。”
声似少年,犹带着三分稚气。
曹晋烨俊美挺拔,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腰环玉带,纤尘不染,他一上前,便有一股子儒雅气息扑面而来。
进门便道:“老夫人莫慌,待陆大人审案之日,本王去瞧瞧他如何将个瘫子问成杀人嫌犯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