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瑾落坐于上首,悠哉悠哉的目光忽然变色。
“莫非几位自恃有些身份,可以见本官不跪了?”
这一声落地,三人顿时绷紧了面色,牛容容无一丝迟疑,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秦老夫人也随牛容容跪了下去,顺手拽了两下秦仲。
秦仲自恃做过丞相,此刻正直视陆怀瑾,不愿相让!
他好歹也曾威武朝堂,是为陆怀瑾上官,连陆怀瑾他老子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如今,却叫这毛头小子逼着下跪,他傲骨在此,岂能随意折损?
陆怀瑾捏着杯角,慢条斯理问道:“本官记性不好,皇上可曾特别照顾你,准你见官不跪?”
“陆……”
陆怀瑾轻飘飘打断,嘴角依然是那似有似无的笑,那笑镶在他俊美的脸上极美,亦是极寒,“秦国老半生朝堂,也知律法无情,你对本官不敬,休怪本官拿你问罪,正好同你长孙作个伴。”
“陆大人息怒,”秦仲咬碎老牙只能往肚子吞,硬生生咽下屈辱,“老夫方才失礼,这便给大人行跪礼。”
只是他一把老骨头,弯得有些生硬。
然而膝盖还未挨地,陆怀瑾却伸手一托,将他拉拔了起来。
秦仲满面疑惑。
陆怀瑾弯唇一笑:“本官说说罢了,做晚辈的哪当得起您一跪呢?”
“……”
秦仲一张老脸顿时憋得红一块紫一块,紫中点缀些白,白中又透着些青,好不精彩!
陆怀瑾瞧着颇为满意,这便叫陆七看座。
待他们说明来意,陆怀瑾“啧”了两声,边喝茶边道:“在判决之前嫌犯是无法见着亲属的,各位不必求了。”
老夫人思孙心切,砰砰磕了几个头:“民妇孙儿做错了事,自当受罚,但请大人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过他,我们愿折些银钱抵罪。”
陆怀瑾淡淡听着,眸光又看向了牛容容:“牛氏怎么看?”
牛容容惧陆怀瑾,立便时打足十二分精神,颤颤道:“民女也这么想,只要能让我儿平安无事,陆大人怎样都可以。”
瞧他们救人心切,陆怀瑾都有些不忍了,勉为其难给他们出了个点子。
“秦庸确实还小,若领了罚恐将影响他前程,本官这儿有个法子可救秦庸。”
“什么法子?”三人异口同声。
陆怀瑾皱皱眉头,“但这法子……”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对牛容容道:“你先回避,本官同二老说说便可。”
牛容容不知所以,本想追问又怕惹了陆怀瑾,亦不敢多嘴,只得低头退下。
人一走,陆怀瑾便同满面期待的二老笑道:“念在秦庸年幼,本官可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律法有云,父母有教养子女责任,子女犯罪父母亦有过错,因此我朝曾有父代幼子领受刑罚的先例,如果你们有此意愿,本官也可周旋。”
陆怀瑾丢下这句话便惬意喝茶。
“这事……”秦仲同老夫人互看一眼,不免有些犹豫。
秦仲自是听过此法,但因弊端种种,已多年不曾用过。
老夫人急于救孙,便拉着秦仲道:“我们听陆大人的,庸儿还小哪里受得了刑罚?”
秦仲为难地老脸皱成一团:“但宁儿是我们的儿子,也是肉啊!”
“谁说一定要父亲代领?儿子行差踏错,母亲同样有责任。”
老夫人这一说,秦仲仿佛骚爷们遇上了脂粉客,眼前一亮,一拍即合!
也是明白,为何陆怀瑾要让牛容容退避了。
陆怀瑾朝二老那处看上一眼,冷笑问:“可想好了?”
“好了大人,”秦仲咬了咬牙,以表示下此决定令他无比为难,“那便由牛氏代替。”
“秦宁呢?”
老夫人陪着笑,好言好语道:“别看我宁儿一身肥肉,那都是虚的,他打小身子弱,怕受不起牢狱之苦啊。”
“原来如此,但……”陆怀瑾目光停在手中白釉蓝底的茶杯上,道:“代刑需集齐全部家人签字。”
说完咂摸了两下嘴。
这江南的绿茶,怎也是这味儿?
秦仲道:“如此一来,但凡有一人反对这事也成不了,不仅无法救庸儿,还会惹了牛容容。”
牛容容可不是省油的灯!
见秦仲犹豫,老夫人急了:“你还怕惹她作甚?大人不是说了,庸儿这罪得坐牢,到时容容都被关在大牢里了,忌惮个什么?签字的事,交给我便是!”
老太太也不是冷血之人,三个儿媳她最疼牛容容,无奈孙儿遭此一劫,相比于孙子,儿媳的分量自是下降一等。
也唯有牺牲她了。
陆怀瑾抿了抿唇,藏起眼中狡黠,“明日之前交于本官便好。”
牛容容在后堂外,等得焦急。
一盏茶后方见二老出来,她忙迈步迎了过去,“大人怎么说?”
老夫人那边暗示般看了一眼秦仲,提醒他莫露出马脚,这边又憨态可掬地牵住大儿媳手, “老爷一回京,陆大夫也要给几分颜面,这不,陆大人说可以弄些银子打点,这事儿准能过去!”
“真的?”牛容容乐得握紧婆婆,“婆婆您那小金库还有银子么,我怕凑不够。”
“有有,管够!”
牛容容这才长松一口气,庸儿得救,她也能放下心来。
听楚文说及陆怀瑾,苏桐研药的心思都少了几分,同楚文道:“听着不太对劲,集齐全家签字,用些银子便可替代刑罚?”
“老夫人原话,秦家已集得差不多,应该很快会来找您签字。”
“以陆大人的性子,能叫他们用银子打发了?”苏桐失笑,“我看他是憋了坏招,想要收拾秦家。”
她本可通过沈冰状告秦书玉奸.淫之事离开秦家,却遭德妃娘娘横插一脚,坏了打算,眼下秦家倒向德妃,陆怀瑾暂时动不了德妃,怒气难免会转移至秦家身上。
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陆怀瑾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不必等他们过来,我这便回去签字!”
苏桐方才带秋茗出门,便见牛容容哭哭啼啼走了过来,见着她便一声嚎哭:“三弟妹,秦家就是个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