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藏于山壁褶皱间的苏桐早已心如擂鼓,狠狠捏了把汗。
虽天色近晚,却也能见一二,她远远瞧着便能看出那帮人极不好惹,可谓穷凶极恶。
而她今次出门仅带了八名护院,不曾想骤遇极端气候,困囿于此,他们在人数上本已处于劣势,又比不得对方惯于奔袭,一身野性,一旦激化,后果不堪设想。
楚文笑着同面具男子说道:“我们来自京城,本欲南下,正巧碰上暴雨便来此躲躲。”
面具男冷哼一声,刀在手上掂了掂,似在考虑这一单要不要直接做掉。
“京城人氏,兜里挺足的吧?”
楚文二话不说,扔给了他一只钱袋,“路上有路上的规矩,钱拿去喝酒,烦请不要打扰。”
面具男掂量了一下大约只有十几两银子,眼神一冷:“你岂不是侮辱老子,这都不够我们哥们塞牙缝的!”
“银子就那么多,爱要不要,”楚文故意将手里的刀在石头上磕了两下,漫不经心道:“我等为陆怀瑾陆大人跑腿儿,你们最好识相些。”
“陆怀瑾?”
“正是!”
楚文说得面不红气不喘,苏桐倒听得浑身冷汗。
不过在劣势下搬个靠山出来确实有用 ,除非对方是一帮亡命之徒,什么都顾不得。
但陆怀瑾恼人无数,万一碰着有仇的,则无异于送上人头。
听说楚文为陆怀瑾跑腿后,面具男声音都柔和了一些,作势往楚文那儿凑了凑,轻声问:“是斩了我兄长的,那位刑部尚书陆大人吗?”
话一落音,似乎连整座山都屏了气息。
苏桐心跳停拍,更觉身上粘湿一片,早已分不清雨水或汗水。
这名号一报,岂不是自己撞在了刀尖上?
楚文意外地看着面具男,握刀的手又悄悄攥紧,脸上仍堆着笑:“没想到你与陆大人还有些渊源。”
“陆大人司天下刑名,有‘渊源’的人可是太多了!”
面具男将楚文等八人扫视一眼,眼底颇有些失望。
没有他等的那人。
顿了顿,面具男突然朗笑一声:“不过我还得感谢陆大人,他若不杀了我兄长,我这匪首之位,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到手呢!”
楚文哭笑不得,“既然如此,那么各位可以暂行离开,让我等安静地歇个脚了吗?”
“自然!”面具男对着仅有十数两的钱袋直摇头。
亏自己这么大阵仗,冒着暴雨带兄弟们出门,竟只碰上了八个身子滂臭的男人。
不说那冤大头了,来个母的也好,毕竟他已数月未碰女人!
面具男悻然领着手下掉头。
苏桐这才松了口气。
这山石缝隙太过逼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秋茗早按耐不住,那边劫匪一走,她便晃了晃身子,松动发僵的四肢。
不料。
秋茗挪着挪着,手似乎按在一冰凉软乎的条状物上。
什么东西?
她心头一惊,木讷了片刻才后知后觉,这竟是一条蛇!
“救命啊……”秋茗惊惧交加,一声吼叫冲破嗓口。
苏桐立即从石壁中挣脱,慌手慌脚捂上她的嘴,却也为时已晚。
面具男听见女人声音,眼底瞬间像充了血一般,当即勒马掉头,兴奋地吹了一记口哨:“兄弟们,今晚老子要开荤了!”
“把那女人给老大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
楚文立刻护上苏桐,命其余人断后。
这时,匪群中再次传来一阵狼啸般的口哨声。
随着口哨声响起,整座山上便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啸叫声,竟有上百数人,如沸腾了一般!
楚文万分警惕。
然而对面是一群狼,为保护主子,只能杀出去!
“全部上马!”
“带上秋茗!”
“小姐!”
“哟呵,有两个妞儿呢!”
“老大今晚要大饱艳福了!”
倾盆的暴雨声中,夹杂着匪徒们肆无忌惮的狎戏,听在苏桐耳中,刺耳难当!
她尚有楚文相护,秋茗如何?
情急之下,又觉胸口一阵闷痛。
然此刻她只能任由楚文带着,向北侧道路冲去,却遇山头上碎石飞溅,无数条绳索从上空或后侧袭来,防不胜防!
前后皆是无路可走!
楚文寡不敌众,很快被缠上绳索,硬生生扯下马去!
眼见着绳套朝苏桐奔来,一道身影凌空而来,斩断绳索后落在了苏桐马上,又射出一镖割断束缚楚文的绳索,顾不得男女之防,紧紧揽住她的腰身。
“你是……”
“大嫂别怕,我来了!”
竟是陆珩的声音!
他竟唤她大嫂?
来不及思考,陆珩一手勒着缰绳与她,一手持刀,在楚文的断后下冲出山道。
她担心其余人安全,忙问道:“二公子带了多少人来,能否救救他们?”
“呃……一人?”
“一人!”
“一……”
陆珩话未说完,小六不知何时已冲入匪群大杀四方,与小六同来的还有几名国公府高手。
听着形式不对,陆珩勒停了胯下坐骑,回头一看。
又有一支不下十名的黑衣人朝陆珩奔来,远远地跪在马前。
“属下见过二公子!”
“你们是?”
为首的那人回道:“我等乃是二公子暗卫,奉国公之命保护二公子!”
陆珩向来喜爱独来独往,不是不知父亲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却还是头一次与他们正面相见。
来得正好,陆珩立刻差他们冲去救人。
雨势颇大,苏桐睁不开眼睛,还叫呛咳了几口。
这一咳,方知腰间还盘着一只手,羞地脸上一热。
“二公子,此刻不必再……”
“呃……”
方才紧急,陆珩竟忘了一直抱着苏桐,此时危机暂去,吓得他即刻跳下马背,慌忙作揖告饶:“苏大夫莫怪,这事你切记不要告诉我大哥!”
“二公子?”她谢他还来不及。
“大哥会砍了我的手!”
“……”
陆珩天不怕地不怕,却独被大哥拿捏着,不敢不当回事。
六日前他因说了苏桐两句好话,竟叫大哥质疑他看上苏桐,棋盘给砸了,人也叫他赶出国公府。
自然,他不想走也可以不走,但大哥能有一百种手段叫他不好过。
他再承父亲偏爱又如何,大哥那刽子手,绝不会对他心软!
苏桐见他被雨水浇透,仍满面严肃的滑稽模样,忍着笑,正色道:“我不说。”
“谢大嫂!”
苏桐黯然苦笑:“但我不是你大嫂。”
陆珩不再说话,牵着马绳将苏桐带去岩下避雨,不知为何,心情万般复杂。
又望了望乱斗那处,眉心不由地紧紧拧了起来。
方才他伏于暗处,见匪首似乎并不为财,否则不会轻易放过楚文。
然今夜暴雨,他们设下如此大的阵仗,莫不是只为等哪个女人自投罗网?
依着正常人思维,他们此举,必然是对某些重要人物设伏……
“二公子可能见着秋茗?”苏桐忧心问道。
“不能见。”
雨势太大,又是云雨交织,只能听见刀剑与厮杀声。
“轰隆——”一记炸雷,斜贯半空。
闪电将苏桐的脸映得惨白。
雷鸣声骇得她无所适从,只知用力地捂上耳朵,雨水浸入鼻端,仿佛整个人被浸在了无边河海。
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心口那沉沉的闷痛感再次袭来,她坐得摇摇欲坠。
哪里会知,暗处里一支支箭羽已然瞄准了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