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律望眼窗外,“雪停了,是阴天。你的眼睛会好的,很快就好了。”
梁念薇还是虚弱的,躺在那里,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玫瑰。
她手上还在挂着点滴,梁母在旁边擦拭起眼泪。
“时律,你不要安慰我了,手术都有风险,再说我本来希望就不大了。”
梁念薇抬手,摸向眼睛上的纱布,“我刚才还觉得很痛呢,还是你有本事,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傅时律其实也才到这儿,梁念薇这就是心理作用,“你好好休息。”
“时律——”
她不想让他走。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我的眼睛还是没好,你以后还会给我治吗?”
傅时律两道好看的剑眉微拢起,他答应盛又夏的事,并没有忘记。
师母也在边上,听了梁念薇的话,忙轻推傅时律的手臂。
“薇薇,时律可是医生啊,哪个医生会拒绝病人?”
盛又夏松了手,后背轻靠向墙壁。
温静兰这话,彻底将她点醒了,傅时律之前就是在骗她。是啊,梁念薇是病人,只要她挂了傅时律的号,他就永远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
如果手术失败,她注定了是要缠着他一辈子的。
就算成功了,她也可以说是来复查。
这样的纠葛,无休无止。
“时律,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梁念薇春风得意,心情也好,“妈,我想吃东西,好饿,我要多吃点养好身体。”
梁母听到这话,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只要你肯吃,妈高兴着呢!”
梁母握着女儿一把瘦骨嶙峋,她抬头望着傅时律,眼里全是恳求。
恳求他不要开口说些会刺激到梁念薇的话,“薇薇好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住院的那几天,都靠挂水续命……”
傅时律好不容易完成的这台手术,他自然想看梁念薇恢复得好。
“想吃什么就吃。”
“时律,我想吃松江楼的松鼠桂鱼……”
盛又夏手掌在墙壁上撑了下,然后转过了身。
他人的热闹,她根本挤不进去。
是她强求,是她奢望,是她揉碎了一身傲骨想等他回头的。
那么通透的一个人,却免不了俗为了一个男人,弄得满身泥污。
在这个嫉妒和求而不得的深潭里,盛又夏挣扎太久,却是越陷越深。
是时候,把自己还给自己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两天一夜没合眼了,盛又夏头重脚轻,入夜了,天空好黑,刮在身上的风,好冷。
“夏夏!”
有人在叫她,但是盛又夏没回头。
温在邑快步走到她身后,手刚放到盛又夏肩膀上,就明显感觉到她人在摇晃。
盛又夏苦着一张脸,看了看他,“温在邑啊,你怎么会在这?”
“我姑妈又跑来医院了,但我去病房找她,没看到她的人。”
“她呀,”盛又夏用力吸了口气,“她在梁念薇的病房呢。你还不知道吧,梁念薇做完手术了,他们现在一大家子团圆了,好热闹……”
“你怎么了?”
温在邑不放心地看着她,明明该是一双笑眼的,这会眸子里却浸润了满满的湿意。
“大过年的,怎么哭了呢。”
“你才哭了。”盛又夏有些站不住,“我想回家。”
“你大年初一不去拜年走亲戚,来医院干什么?”
盛又夏轻叹了口气,想装着轻松的样子,但她实在装不下去了。
她眼泪夺眶而出,尽管轻咬着唇肉,但还是抑制不住唇瓣的颤抖。
“我发生了点事,但是好像没人信我。”
温在邑看她这副模样,心都跟着抽动下,他还是喜欢盛又夏明媚张扬的样子。
她颓废枯萎的模样,他见过一次,他以为她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傅时律呢?”
盛又夏轻怔,转身望了眼身后的医院,“给梁念薇动完手术,有些事,还得负责到底。”
她在外面站得久了,手脚冰凉,盛又夏能感觉到力不足了,“温在邑,你扶我一把。”
温在邑闻言,赶紧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盛又夏感受着温暖靠近,整个人一松懈,居然直接瘫软了下去。
要不是温在邑及时抱住,她可能直接就倒在地上了。
男人的臂弯揽在她背后,盛又夏眼睛闭了闭,眼帘渐渐合起来,远处的人和景色,就再也不见了。
她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温在邑喊她,她勉强能听见。
盛又夏伸手攥住他的衣袖,“不要送医院,我没事,我也不要回家……”
温在邑没有犹豫,将她抱起身来。
她就是极度疲倦,加一时间太多的事积压过来,承受不住,就垮了。
温在邑带她去了酒店,开了个套房。
盛又夏睡到第二天都没起来,可傅时律找她却要找疯了。
昨晚回到家,她就不在,打电话一开始是没人接,后来就是关机了。
没有回老宅,盛家也没去过,她住的地儿更是没影,就好像她又突然消失掉了一样。
温在邑挺君子的,大床让给了她,除了靠近喂她喝几口水外,自己都在沙发上坐着。
盛又夏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她睁眼的时候才觉得活过来了。
“你醒了。”
温在邑看她爬坐起来,总算是松口气,“我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你要再不醒,我就要叫救护车了。”
她头晕得厉害,摸了摸额头,撕下一片退热贴来。
温在邑来到床边,探手摸了摸,“你有点低烧,这会好像正常了。”
“今天几号啊?”
“睡糊涂了,今天初二,不过已经快晚上了。”
盛又夏眼睛睡出了一条深深的褶皱,她望着落地窗外的夜空,“不好意思,耽误你走亲戚了。”
“我最不喜欢给人拜年了,无趣得很,对了,傅时律昨晚一直在打你电话。”
盛又夏听到这个名字,心都快要痛麻掉了,她收回的视线落到了温在邑脸上。
他看她眼神不对啊,“你是不是在盘算什么坏心思?”
盛又夏勉强扯了下嘴角,“拜托,我是好人。”
温在邑弯下腰,凑近后认认真真看着她,“夏夏,如果跟一个人在一起会让你觉得痛苦,那么哪怕再爱,都不要一起了。”
“除非,失去他的痛你扛不了,会比你现在更痛苦十倍、百倍,那么我就不劝你了。”
盛又夏眼角淡淡地扬起笑来,“我能扛得住,而且我相信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
温在邑没有问题,直接就答应了。
*
傅时律在外面找了一圈,最后打电话给肖睿,让他帮了个忙。
肖睿是做酒店的,大晚上的,一通电话打到傅时律手机上,欲言又止的。
“时律……”
“有信了吗?”
“有是有了,不过……”
“直说。”
肖睿狠狠地吸口烟,“盛又夏可没消失,只不过昨晚被温在邑带去开房了。今天才从酒店离开,刚走不久,清洁工进去打扫了,说里面……”
“我也不多说了,懂得都懂,就是挺凌乱吧。”
这已经是肖睿能找到的,最文雅的词了。
傅时律正好把车开回了盛又夏的小区,面色冷峻地抬头时,看到她卧室里的灯亮着。
他没有多说什么话,把通话挂断了。
盛又夏站在窗边,是看着傅时律的车开进来的,她拢紧身上的披肩,退回去了几步。
傅时律快步上楼,刚进屋,就看到地上多了双男人的皮鞋。
卧室里,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盛又夏选择了用同样的方式还击他。
傅时律鞋子都没换,双腿犹如灌满铁铅,但还是一步步走近过去。
“在邑,不是我不想离婚,是我离不掉。”
“他以前不是不待见你吗?签个字的事,有这么难?”
盛又夏冷笑了声,那话语里,那一个个字里头,完全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才一个晚上,盛又夏就把自己剥离出来了,她想把傅时律还给梁念薇了。
不管他们的感情是恩情居多,还是掺杂了怜悯之后,开出过哪怕是一小朵爱情的花苞,盛又夏都不想再管了。
一个傅时律,一个梁念薇,紧密缠绕在一起后,会把盛又夏拉入密网中,渐渐连她自己都丢失掉了。
“就是很难啊,他好像喜欢上我了,是他亲口说的。我听到的时候……很震惊。”
温在邑表现得有些不悦,“所以你动摇了?”
“在邑,”盛又夏起身,手指轻握着他的衣领,“吃什么醋啊,我动眼角膜手术的时候,身边只有你。那时候傅时律在哪?这件事,一辈子都过不去。”
温在邑轻轻地嗤笑出声,“那我找他当面摊牌。”
“他知道我抢了要给梁念薇的那对眼角膜后,都没生气,八成是爱惨我了,怕是很难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