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思杰费点力,提着网绳兜着沉甸甸的锅盆,
看到自行车后座的巧玲转过头来望着,
康思杰微笑地点头回应。
似是少女的羞涩,立马只留了个后脑勺。
两姐妹青春婀娜的身形随着自行车的车轮越行越远。
巧英的心情像是欢快了许多,牵着毛驴与康思杰并行着,
说了些村子里的事,旁的村上的事。
出了县城过了大马河桥,马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各走各村的通道。
太阳已隐藏在群山之中,山坡已是变得橙黄一片,
黄土地上的影子倾斜着一团,一脚一步地跟上各自的主人。
“我来牵着,走快些。”
高家村离县城的直线距离大概有十来里路,如果要是向郊游般的磨蹭,得要天黑透了才能回到村里。
“那我来拿着这个锅盆。”
康思杰换了下手提着网兜,拉过毛驴绳子,加快几步超过巧英。
“重的东西怎能让女子拿着呢?汉子就是要使力气的。”
这完全是康思杰在后世形成的大男子主义发作,习惯成自然。
“嗯。”
巧英的鼻腔中发出了欣喜的回应。
...
“吴先生,我已经和婆婆说了...”
行至村里山下的横跨大马河支流的小桥上,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昆虫一段一段的鸣叫,流水碰撞的哗哗作响,大自然的喧哗之声,悦耳动听。
让走在前面的康思杰一不留神,没听清楚巧英说的话。
“嗯?你说什么?”
许是四周无人,加有着夜色之掩饰,还有就是今日下午之事,
巧英害怕康思杰突然就要离去,再也见不着,再也不能相见。
种种因素给予了巧英莫大的勇气,她一把抱住了康思杰的胳膊。
手上提着的锅盆差点掉了下来,康思杰稳了下手指的力量,手臂张开了些。
“巧英,你先冷静一下。上次不是说了,你得为你现在的家庭考虑,也要为你的家人着想,我们这个样子,这种关系,让他们知道了,让村子的人知道了,对你对我都...”
亢奋中的巧英得寸进尺,猛地抱住了康思杰身子,打断了他说话,
“就是他们要我这么做哩!”
“吴先生,我也想要自由,”
“我不想嫁给农民,我也想嫁给读书的文化人,”
“我不想我的儿子像大社一样笨,书读不成,”
“当年是大大逼我嫁人的,”
“结婚后,我本来死心了,就这样过下去吧!”
“谁知道高大社他天生不育!”
“去年年尾一起去县里医院检查出来的!”
“我怎么这么命苦!嫁了个农民也就算了,老了竟连个养老送终的娃娃都没有...”
“吴先生,高明楼为了他儿子留个名声,逼我去借种啊!”
“当时我宁愿死了,也是不愿意的,”
“吴先生,我想跟你好,只跟你好,”
“吴先生,我不会缠着你的,”
“吴先生,额只想求求你,”
“你给额一个儿子,”
“额会好好把他养大,不会让他饿着冻着,”
“给他吃好吃的,穿好看的,”
“额会让他好好念书,将来也考大学,当干部,吃皇粮,”
“长大了就像你一样聪明有文化,也一样好看,”
......
康思杰听得头皮发麻,有些愤怒,又有些心痛,更多的是无力。
难怪在影片开头,巧英和巧珍巧玲姐妹之间的关系不怎么和睦;
在影片末尾,巧英能做出专门在村头等候高加林举动,气势汹汹的想要辱骂他,令他更加难堪,没脸皮子在村子里呆下去。
一同长大的三姐妹,关系本是融洽的,
性子本都是善良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导致巧英的心里苦啊!
苦的没有未来,苦的没有言词,苦的心性改变。
想弯腰拉起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大腿哭泣的女子,
抱着紧紧的,又不能太过用力。
“求求你,”
“求求你,”
“额想跟你好,”
“给我一个儿子...”
巧英还在哭喊着,手上的力气也没感觉变小。
“好,”
黑灯瞎火中孤男寡女...只能先拖延一下...
如果让人看见了那就是立马跳进大马河也洗不清白了。
“你先起来。”
...
“大姐,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天黑好一阵了。”
在院门外,守候着的巧珍巧玲迎接刚回来的康思杰与巧英。
一盏油灯放在了磨盘边上,散发出淡黄色的光晕,照亮着一圈的黄土地。
“毛驴认生,停住不动了,费了些时间。”
康思杰只得笑着解释了几句。
跟出来的刘立本闲聊了几句,拿了钥匙,康思杰牵着毛驴提着网兜,
巧英拿着油灯走在前面,驱散了前方的黑暗。
院子窑洞都收拾好了,
地面上的农具都移走了,露出夯实平整的黄土地,踩上去硬邦邦的。
炕上的框箩簸箕等等也清理干净了,重新铺上了干净的炕席。
土台和窗户这些也像是擦拭过了,不见灰尘。
在油灯的光亮下,暂时不见有脏污的地方。
一件又一件东西,从驴背上搬下来,放在窑洞的土台上、炕上。
康思杰将叠成一团的棉花被拆解开来,
想要将床上用品都铺上了,今晚就直接在这窑里睡觉,
睡得安心,睡得舒心,睡得放心。
“友仁哥,”
见了此动作,巧英从后面紧紧抱住康思杰,
“别铺了好不好,友仁哥,”
“床单、被子这些,明天我给你洗了晒了,再铺上。”
“嗯?是谁说要听话哩?”
康思杰的声音柔缓,轻轻抖抖了身体,手慢慢松开了。
“吴先生,今晚回去睡,好不好?”
康思杰转过身来,看着双眼红肿、声音嘶哑的巧英,心里有些不忍,叹息一声,主动握着她的手,说;
“好。”
...
“轰轰轰轰轰”
康思杰感觉自己像是要癫狂了,胸膛里积压着一股气。
像是要爆炸!
同理巧英的不公?
不耻刘立本的自私?
憎恶高明楼的霸道?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像是被惊醒了一般,
彻夜辗转难眠的康思杰不由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会想到爆炸?
原是自己以在后世形成的三观来看待异界这些事!
双方的意识形态有着强烈的冲突和对立!
所以会想到了爆炸?
不过,作为成年人,应该用着成熟理性的思维去解释现实世界。
如果,自己出生在这个年代,成长在这个环境中?
置身处地,会觉得这是社会的正常现象么?
笑自己何尝不是如刘立本之人,为了利益,罔顾子女的幸福?
笑自己何尝不会如高明楼这般人,以势压人,以权谋私?
笑自己何尝不是像现在的高加林,失败一次就卑微地到想要逃避,到现在连续几日躺在炕上颓废着?
似乎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有着在农村环境下,生成这般思维模式下的苦人类!
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如何才能妥善的解决?
康思杰双手托着脑袋,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黑暗,
躺在床上费力思考着。
最终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
同样只是一个卑弱的个体,在现实中的事情都改变不了,
何论去改变别人的人生?
但是,未知的‘神明’送我来这里,施展神力,轻易地拨动了他人的人生轨迹,安排好一切,让‘有人’接触到这些事情。
却又不给我力量,到底想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