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姝睡得并不安稳,她蹙眉撩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双泛红的眼。
齐愈死死抿着唇,清冷勾人的嗓音哑了些,“我的清白被殿下夺去了,殿下可是要负责的。”
般姝点头如捣蒜。
她嗓音里带了些歉意,“我被下药了,抱歉。”
齐愈低低叹息,缓缓抱紧她,“我是自愿的。”
寺外已然天光大亮,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刀器相接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寺庙如惊雷般炸开。
“砰”的一声大门便被狠狠踹开,本就破旧的门扉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轰然落地。
“殿下!”
“殿下……”
两道截然不同的嗓音交叠在一起。
一道带着些微的愠怒与惊诧。
另一道则是浓浓的委屈。
沈酌最先反应过来,他命人守在门口,又将破败的门紧紧阖上。
般姝难得有些心虚。
她低着头,耳垂染上薄红。
欢爱后少女原本趋于冷淡的精致眉眼无端媚丽了几分。
似一朵经雨后甘霖滋养的娇花。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酌死死捏着拳头。
忍住汹涌的杀意。
“殿下,殿下……”
般姝骤然抬眸,就见少年跌跌撞撞踉跄奔来,大抵没注意到脚下碎石,就这么生生磕绊在地。
他红着眼爬到她身边。
仔细查看般姝身上有没有受伤。
指尖紧张得微微发抖。
只是在看到般姝脖颈上刺目的鲜艳吻痕时,眼眶更红。
眼泪晃荡,好似下一秒就要砸落下去。
“江湛……”
“殿下没事就好。”
他唇色苍白,眉间的朱砂黯淡了许多。
方才少年跌倒时,尖利的石头划破胳膊,鲜血淅淅沥沥地淌,般姝面露不忍,“你手腕上都是血……”
“不妨事的。”江湛扯了扯唇,“殿下没事就好。”
没了那串手镯。
大抵佛祖确要抛弃他,不再庇佑他。
这几日身子总不太爽利,昨夜又听说殿下失踪的消息,原本跪在佛前悉心礼佛的少年一下子慌了神。
香烛滚烫的温度烧灼他的手心。
血肉模糊。
他很久没这么疼过了。
少年蜷缩着细长的手指,秀美沉静的眉眼静静望着玉台上那尊佛像。
“佛祖慈悲,子骞此生别无所求,惟愿殿下一生安康。”
佛不庇佑他也没关系。
他有殿下。
殿下会保护他。
殿下很喜欢很喜欢子骞的。
般姝注意到少年手心的疤痕,血肉还未干涸,黏在一起时触目惊心。
“这里,怎么了?”般姝抬眸看他,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担忧,“江湛,你疼不疼啊?”
少年怔了下。
他微微收紧的手骤然松开。
他委屈巴巴地撇唇,“被香烛烫了,殿下,好疼。”
但江湛眼中俱是满足的笑意。
只是被般姝关心一句。
他心中便像是放了千百束烟花,盛大绚丽,他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的小殿下可真温柔。
是这世间顶顶好的人呢。
江湛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幸运了。
“走了。”沈酌蹲下身来,将身上厚重的大氅披在般姝身上,“妻主,这位齐公子?怎么处置?”
处置。
这实在是个低贱的词。
像是打发乞丐似的。
齐愈垂着头,旁人只能看清他凌厉精致的侧脸轮廓,却看不清他眸中晦涩冥暗的幽光。
般姝也顿了顿,一副不知如何处理的无措模样。
沈酌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眼中却一丝温情也无,如同凛冽深冬,冷得叫人牙齿打颤,他淡淡瞥向江湛,“不如就如江侧君一样,抬作侧君吧。”
般姝唇角微勾,“正君说得有理。”
看。
她都懂的。
偏偏什么都不说,等他亲自说出口。
这样他也不好责难她。
她又坏又狡猾。
可喜欢她的男人那么多,仿佛中了蛊,至死都暴烈地爱她。
沈酌亦是。
他不可能毫无芥蒂地与其他男人共享她。
只一顶轿子将齐愈抬进了皇女府,这事就算过去了。
庭院里原先的梅花已经枯萎透彻,府上又栽种了几棵御赐的梅花,只是没过几天,那梅花便花瓣枯黄,死得悄无声息。
少年乖顺地伏在少女膝前。
跳跃晃动的烛光打在江湛优越的鼻骨上,般姝垂眸睨他。
江湛哼哼唧唧地撒娇,“殿下好几日不来子骞这儿了,殿下只喜欢齐愈不喜欢子骞。”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天竺推开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往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脸上霎时布满血迹,“我家公子他忽然大口呕血昏迷不醒,求殿下……求殿下去看一眼公子!”
少年腾地站起,“你一个贱奴竟敢擅闯我的院子?”
昏淡烛光下,少年骨相精致完美,薄红的唇凉薄地勾起,“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杖毙!”
天竺这番擅自闯入确是不合礼数。
江湛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般姝眯了眯眼,“什么事?”
天竺也冷静下来,他胡乱擦了把脸上的血和泪,“我家公子原先身子便未养好,回了皇女府身子才微微好转,今夜用了药汤之后忽地便说心脏疼,再过不久公子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般姝抬脚往外走去。
少年连忙跟在般姝身后,“殿下别担心,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定会平安无事。”
夜风呼啸,刮擦着耳廓。
发出阴森的哀号声。
院子里的梅花又死了一截。
般姝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借着月光去看少年温和无害的面庞,“我听钟盈盈说,你擅毒擅蛊。”
江湛脊背僵硬了下,他软软垂下眼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般姝抿唇没说话。
江湛低低笑了声,“殿下是怀疑子骞给齐公子下毒了么?在殿下心里,子骞竟是这般狠毒之人么?”
“子骞礼佛数十载,自然最是心善不过,是我多疑了。”
夜间空气中起了一层薄雾。
远处重叠山峦传来野狗的吠叫。
般姝推开门,江湛忽然攥住她冰凉的手腕,眼眶薄红,“殿下可是还怀疑子骞?”
齐愈毫无生气地躺在那。
双手交叠置于被褥上。
“院子里梅花都死了。”般姝忽然意味不明地说,“梅花耐寒不耐热,入春后梅花枯萎本是再正常不过,可后来新栽的几棵是御赐改良过的品种,四季常盛。”
江湛脸上血色陡然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