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韫被平阳侯夫人生拉硬拽拖回了家。
他知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暂时还不能太冒尖。
平阳侯一如既往宿在妾室那里。
只次日见了褚韫,惊疑地发现自己这蠢货儿子眼里竟有神了?
过了半月。
蠢货儿子无意看见他被碰倒的公文,又无意地说了一句话,平阳侯当即茅塞顿开!
又过了一月。
蠢……儿子瘦了许多,看上去机灵许多。
竟会拿笔赋诗了……?
过了半年。
平阳侯总算确定他那小儿子果真是个天纵奇才,遗传了他。
原来最受欺负的小少爷竟一跃变成了侯爷最宠爱的。
隐隐要将世子之位给小少爷的意思。
得了平阳侯的偏爱,他有机会到皇宫国子监读书……也就有机会见到宁昭。
所有人都知道平阳侯幼子开了窍般,天资聪颖,长得也冰雪可爱。
这下好了。
平阳侯可有炫耀的资本了。
国子监在林荫茂盛之处,他背着平阳侯夫人缝的布包,东张西望寻着少女。
他问了旁人才知道……宁昭没有资格到国子监学习?
宁昭明明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聪明。
直到。
宁昭受了欺负,那些个恶毒奴才竟私自断了她的吃食。
褚韫心急如焚,顶着夫子冒火的眼神冲了出去。
夫子怒火过去,摸着脑袋,“这小胖子跑得还挺快……”
他知道她伤心过后最常去的地方。
假山后。
五岁小女孩抱膝红着眼眶,旁边三岁小男孩手足无措,口齿不清地安慰姐姐。
“皆皆……窝们不,不哭,窝有,这个面坨坨……好次哒!”
小手艰难地捧着比他脸还要大一倍的馒头。
眨着一双星星眼,“次,窝偷,偷给皆皆的!辣些人很凶哒!”
少女紧紧抱着弟弟,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姐姐不饿,阿阙,我们以后……要变成很厉害的人,好不好?”
“皆皆,森么是很里害的人……”
少女看着远山湖亭,声音很轻,“很厉害的人就是,谁都再也不敢欺负我们的……厉害。”
褚韫听到了。
他不期然想起少女的骄纵模样。
他忍住眼眶中的眼泪。
……怎么又想哭?
少女发现了他,认出他是一年前为自己解围的那个小男孩,目光仍满是警惕,张开双臂站在小沈阙身前。
“我不是坏人,我给你吃的,你不是饿吗?”
褚韫哼哧哼哧蹲下来,又哼哧哼哧从小书包里掏出平阳侯夫人给他准备的饭菜,水果等。
很丰盛。
色香味俱全。
小沈阙肚皮叫了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皆皆……”
“我们不要。”少女警惕这皇宫的每一个人。
对于她和沈阙来说。
仅仅只是活下去而已,但这太难太难了。
褚韫抬起袖子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自己默不作声把所有饭盒子打开,搅和搅和着自己每样都吃了一口。
不搅和的话,宁昭会怀疑只那一处没毒。
搅和在一起。
大概她便能少些疑心……
他边带着哭腔边吃,“没,没有毒……真的,我再吃一口,你相信我……”
说到底是个小女孩。
是个五岁小孩子而已。
“那你为何要给我们送吃的?”
褚韫捏着脸上的肉,哭丧着脸,“他们都说我是小胖墩儿,我要减肥……”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本是做戏,被心爱的女孩笑,褚韫心中涌起一股忧愁来。
这!是小胖墩儿的情绪!不是他的!
他忍不住弯唇。
算了。
只要她开心,他总归是愿意做任何事的。
……
吃饭事件后,两人关系飞速融洽起来。
又过了些年岁。
褚韫成了世子。
没人知道平阳侯世子和宫中最不受宠的公主之间隐秘的关系。
女孩说她没有名字。
别人都有的,只有她没有。
那天绿柳扶风,湖面掀起一阵波澜,身形抽条地长的褚韫,认真地看着她,“你叫宁昭,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宁昭。”
从此,宁昭成了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因褚韫暗中为宁昭修整了许多欺负她的人。
但他并未阻止蔺老宰相收她为徒。
他知道。
他不能干涉她的人生。
那些痛苦的,血泪般的教训,褚韫已经尝够了。
十三岁的宁昭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尚是青涩的容貌已经家喻户晓,宁昭公主容貌艳绝天下。
十五岁的褚韫彻底结果平阳侯的衣钵,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迅速站稳自己的地位,以强势的,甚至是逼迫的姿态命老皇帝正式将宁昭宣召天下!
少年妖孽,不过如此。
一时间爱慕褚韫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桃花树下。
少女惊喜地看着桃色花海,“怎么,怎么会有桃树?怎么种出来的?”
玄衣少年薄唇轻轻上扬,那双深深幽谭的眸略起笑意,眼尾天生勾着桃花绯色。
“我知晓你喜欢。”
他未说出口的是,那年上元节,你在花灯上写下想要一片桃花林,属于你自己的。
那时,他还未做到便丢下小姑娘一人……
如今。
他知道,她是喜欢的。
少女逛遍了整个桃花林,狐狸眸至始至终皆亮晶晶的。
“我太喜欢了,褚韫,你太厉害了!”
少女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不过你为何不喜欢楚睢和蔺辜年……?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褚韫总不能说一个设计杀了他,一个欲抢走他的小姑娘吧?
这两人,罪不可恕。
死后的褚韫在空中飘荡许多年,看到他的小姑娘在雪夜中拥着他的尸体绝望而无助……他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爱他。
是他……表现得不够爱。
才会让小姑娘患得患失……
最后,她是因为他死的,他看见了,小姑娘是自尽而亡。
这该有痛苦……
褚韫丝毫不敢触及那段记忆,触之,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他淡淡勾唇,“因为他们……不怀好意。”
他把少女保护得很好,但并不一味的保护,他知道,宁昭从不是池中物。
他永远站在她身后。
在宁昭最需要,最迷茫的时候,轻轻的,温和地推小姑娘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