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六七岁的时候,比现在的馥馥大不了几岁,顾珍突然有一天改变了态度,带我去商场里买新衣服,还给我冰淇淋,带我去公园里玩。”
“她让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别动,她离开后又回来了,身边带着一对夫妇。我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了,那个男的一上来就我的脸,那个女人捏我身体,他们像打量货物一样检查我有没有病,身体好不好。”
“检查完后,那个女的给了顾珍一样东西,我想应该是钱。然后那个男的就过来抱住我,要把我带走。那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很臭的羊毛的味道。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顾珍就这么看着我被带走。”
“我对那个男人又踢又踹,狠狠咬他的手,在他松手的时候,我就往有声音的地方跑。当时旁边正好有一群在跳广场舞的大妈。我冲过去求她们求她们去找警察叔叔。最后警察把我送回了家。顾珍跟警察解释说那对夫妇是她乡下的亲戚,只是带我出去玩。警察一走,她就把我关起门来一顿毒打,威胁我让我不准说出去。然后我就真的忘了这件事,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对夫妇应该是人贩子。”
沈般般用平静到几乎冰冷的语气讲完了自己童年时期的一段遭遇。
她抬起凉凉的眸子,傅戚朝的眼睛已经被痛苦的泪水淹没了,灯光照射进他的镜片里,被潮湿的泪水折射成一道道碎片,扎进他的眼睛里。
如果痛苦是有形,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个男人此刻正被一刀刀凌迟。
以前孤独的时候,沈般般身边没有说话的人,她那些事也就烂在心里面了,谁也无法帮她分担,她也不想连累谁,博取同情,也让别人跟着自己难过。
她很多次想跟宋寒周说说过去的事,但又忍住了,他已经在面对自己时足够小心翼翼了,生怕无意间触碰到她的伤口,她难过,他更难过。
感情的事,她觉得可以跟宋寒周开诚布公地谈,没有关系。
可是,跟自己成长经历有关的事,跟家人家庭身世相关的那些事,只能跟家人谈。可她不愿面对傅绍庭他们,一方面认为自己要狠下心来,不去原谅他们,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身后空荡荡的,像个没有来处的孤魂野鬼。
今天晚上这个契机,傅戚朝在这里,她身体的原因,再加上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一股脑儿地全交代了出来。
说出来,她心里面是好了些,可是傅戚朝却不好了。
他听着般般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经历,听到她事后被顾珍毒打忘掉这件可怕的事,看到她一脸平静地讲述出来。
他几乎要疯了。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在面对比自己强大那么多倍的坏人面前,在那个阴暗狠毒的毒妇手里面,她是怎么一天天活下来,活到现在的,傅戚朝脑子里有根筋被紧紧绞着,不断地用力,几乎要把他的头颅揪开。
傅戚朝脸上一片冰凉,浑身凉透。
“你们要找的亲妹妹她已经死了,从被换掉那一天起就死了。你说你们要补偿我,把我接回家就是补偿了?我也想要爸爸妈妈,想要哥哥们疼我,想要当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沈般般嘴角噙了淡淡的笑,像一朵白色的小雏菊花,缓缓绽放。
花开到一半,又收拢,密集的苦涩惯上喉咙,“被沈嘉龙绑架那回,我死里逃生,在医院里,睁着眼睛做了个梦,梦里很美好,梦到我的人生应该是那样子才对。我那时候,还没能知道你们呢,所以梦里没有你们。”
“梦里有宋寒周,他来找我了。”
“我想,就算不死,哪怕失去记忆也好呀。可我忘不掉过去那些事,我被一片一片地打碎,早就不是傅家的孩子。你看,每想起一件事,我就又碎一次,把馥馥割伤了,把宋寒周割伤了……我不配当一个母亲,因为我都没有被妈妈爱过,怎么去爱馥馥?我收养她真是太自私了。”
差一点就让她受到伤害了。
人不是突然变得强大,就坚不可摧了。
她在她不畏惧的时候就表现得无比强大,可在她真实惧怕的事物面前,她不堪一击,脆弱得变回一个需要安抚的孩子。
原来她今晚所有的难过,都是出于对馥馥的愧歉。
傅戚朝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将她温柔抱入怀中,她在自己面前展现出了脆弱可怜的一面,放下所有的伪装,说明她信任自己。
在一阵大悲过后,傅戚朝被这个惊喜的念头击中心房,坚实的胸膛瘫软成一滩温暖的液体,将她包裹着里面。
“你不是孤单的,你可以依靠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