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大桥上,傅熹禹的车子停在了那里。
车后面传来刺耳尖锐的按车喇叭声,他也没听见,他失了魂儿地走下车,朝着大桥围栏走过去,停在了半米的距离。
他的视线落在了围栏下摆放着的一束菊花上。
一共七朵淡黄色的菊花,有一条白色的丝带扎在一起,丝带的末端上,有“云衫花店”这几个小小的字样。
云衫花店……
看到这几个字,傅熹禹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惊恐,在混乱不堪的记忆中搜索着跟这家花店有关的记忆。
可是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回到车里,找到了手机,给肖睿打去电话。
肖睿此时正在着急地寻找他,在傅家他看到傅熹禹飞快地开车离开了,经历现场揭晓的那场可怕真相后,肖睿到现在还处在震惊中,懵着,没彻底恢复过来。
他不敢想象傅家人面临逼死自己亲女儿的真相后会变成什么样,尤其是傅熹禹,昨天晚上还喝了那么多酒跟他吐诉了跟沈般般有关的懊悔。
傅熹禹是那种一旦疯起来谁也拦不住的冲动性子,肖睿觉得他会出什么事。
“傅熹禹,你在哪里?”
肖睿着急地问道,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呼啦啦的风声。
傅熹禹那双眼睛灌满了银铅,沉重地无法移开,他盯着脚下的菊花,青紫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沈……沈般般以前开的花店叫什么?”
一个曾经他看着长大,鲜活地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他无知到对她的生活一无所知。
她以什么为生,她喜欢什么,她住在哪里,她上过什么学……他都一无所知,空白到了荒唐可怕的地步。自己唯一对她感兴趣的,就只是想玩玩她。
玩玩她……玩玩自己的亲妹妹?
他就是个畜生!
啪!啪!
傅熹禹抬起手,照着自己的脸,重重地扇了两巴掌。
他这张在荧屏里被封为千万影迷奉为偶像男神的脸,被杂志花重金请去拍画报的脸,此时被他自己打肿了。
肖睿听到传来的两下清脆的击打声,愣了愣,“我查一下。”
很快,不到几分钟,肖睿通过人脉关系立即查到了,“那家花店叫云衫花店,现在的店主叫江小希。熹禹,你现在在哪儿,你二哥刚才还找过我,说联系不到你。让你赶紧去医院,你妈……情况不太好。”
傅熹禹没有任何回应。
他突然朝前面抬起头,一对情侣朝他走来,那名女生拿着手机在放一首歌给男友听,“我每次听到这首歌都好有感觉,想来江边走走。傅熹禹自从拍完那部电影后就息影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归娱乐圈?”
她男友酸溜溜道:“行啦行啦,他才是你老公。”
“你别吃醋了。”女生笑眯眯地靠在男友肩膀上,“唱这首歌的女声太动听了,当年在电影院里看到傅熹禹的电影后,片尾曲一出来,立即打动我了。直到现在,这首歌在网上还很火,被许多人翻唱,可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叫云衫的歌手。”
傅熹禹想起来,当时他请沈般般录制了电影的片尾曲,她在版权合同上写的艺名就是“云衫”。
那部电影是在大年初一首映的。
距离沈般般自杀坠江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在忙着电影路演,宣传这部电影,甚至在看完电影结束后,完全想不起来片尾曲是她唱的。
是她的声音。
留在了他的作品里,成为了不可磨灭的罪证。
就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平时最容易忽视的细节,在醒悟过来时,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尖刀,先是割破他的喉咙,无法再发声,最后扎进撕心裂肺的身体里。
血淋淋的真相里,他根本无法衡量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一个死去五年的人,他要怎么追回来,怎么见到她,怎么告诉她,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空灵中带着淡淡哀愁的歌声从前面传来。
在傅熹禹三十年的人生里,没有比此刻更残忍的凌迟了。
而这场凌迟,将持续他的一生,都无法还清欠下的罪债。因为她已经死了,没有给他一丁点的机会,去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