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自自然然的,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个多大的事儿。
在堂屋帮忙洗碗洗筷子的徐祯祯听见了,忍不住撇一撇嘴角,上辈子她傻,不明白这些问题意味着什么。
还是有一次闲聊,徐国庆跟她妈林满秀说,“你看侯宝印多精明一个人,每年种地,他看咱家种啥,他也跟着种啥,他肯定以为我这里有内部消息,辣椒贵了,我种辣椒,棉花贵了,我种棉花。”
徐祯祯一想,还真是。
侯宝印天天过来闲坐闲聊,原来还打着这个主意。
有用吗?估计是有点用,毕竟她爸在供销社,农作物的收购价格他一清二楚。
不过徐国庆也说了,“我也没有那个前后眼,也就是估摸个大概行情。”
徐国庆上过高中,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补过一些经济课,简单的供需关系影响价格走向这一点还是明白的。
不坐那个位置,他也能估摸。
就比如说,今年辣椒价格高了,那明年肯定降下来,那自家地里肯定要少种些。
道理再简单不过,今年辣椒价格高,大家肯定一窝蜂明年都去种辣椒,结果辣椒种的多了,收购量却没变,价格自然降下来。
多浅显的道理。
可侯宝印不这么认为,他认定徐国庆种什么都是参考了供销社统购的内部消息,因此往年跑得勤也有这个原因。
今年下半年倒是头一回。
徐国庆见他问,也不瞒他,“今年说不准,人心惶惶的。”往年这时候统购的通知单子早就下来了,今年却还迟迟不见影子。
侯宝印就说,“打从开春就有这个消息,这半年下岗下岗的,也喊了好几个月了,我看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供销社起码还不至于。”
徐国庆笑笑,别看侯宝印就是个公社的小合同工,这钻营的功夫可比他厉害多了。
开春就有消息?呵呵,在自己面前可一句没听他漏过。
“咋不至于,至于,供销社这架子已经散了,现在也就是强撑着。”徐国庆也不遮着掩着了。
要在以前,他最好面子,一般不怎么在别人面前拆自家单位的台,现在他也想开了,什么笑话不笑话的,爱咋咋地。
真等下岗那天,看笑话的人还能少吗?
他总不能跟缩头乌龟一样,天天躲在家里,嘿,到时候他就去百货大楼给自家看柜台去!
侯宝印又坐了会儿,见徐国庆始终还是那句话,知道再问不出别的来,脸上还笑着,心里到底憋了气。
等他一回到家,林桂枝刚给老娘擦完身子,累得正喊腰疼。
林桂枝老娘就林桂枝一个闺女,当初结婚的时候两家就说好了,侯宝印这个女婿要给老丈人和丈母娘养老送终。
早几年老丈人蹬腿去了,就剩下一个半瞎的老丈母娘,不过平常都是林桂枝在照顾,也用不着他侯宝印做什么,因此倒也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今儿毕竟憋了一肚子邪气,到家就忍不住撒出来。
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好几张嘴,全靠他养活,他在外头巴结这个,巴结那个,脸皮都磨出茧子了,是那么容易的?
结果到家还不消停,还要听她抱怨。
侯宝印没好气道,“天天你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你可真是个身娇肉贵的玻璃人儿。”
林桂枝听了就是一愣,她跟侯宝印做夫妻好些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对方啥脾气秉性,她这个枕边人最清楚不过。
别看在外头人模狗样的,在家最不是个东西。
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问他,“咋的了?是不是徐国庆说了啥?”
“他能说啥!”侯宝印嗤笑一声,“他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他还管得过来别的?我看他是真不知道。”
“你是说,他们单位真的要黄?他徐国庆真的不行了?”林桂枝也来了兴趣,一脸八卦地问侯宝印。
侯宝印笑哼哼往沙发上一靠,“去,给我弄盆洗脚水来。”
“懒死你!”林桂枝白他一眼,到底还是扭身出了堂屋,拿脚盆倒热水去了。
侯宝印脱了鞋跟袜子,光着脚后跟蹬在鞋面上,眼睛眯起来,心里千百个念头,妈的,白费他这么多年往徐国庆跟前凑了。
到头来竟是个废棋子!
想想这几年,自己在徐家人身上下的功夫,巴结奉承陪笑脸就不说了,那都是常规操作,就是他媳妇跟闺女,他也时常提点着,让她们跟林满秀还有那个什么徐祯祯多走动,走近些。
结果呢,就这?
真是不值!枉费了他那么多唾沫星子和心思!
侯宝印越想越气。
等林桂枝端来热水,一双脚泡进去,舒服得打个哆嗦,他这火气才泄了三分。
侯宝印就把在徐家徐国庆说的话讲了一遍,“这个徐国庆最爱摆臭架子了,他不就是个小主任嘛,你等着吧,等他一下来,啥都不是!”
“不能吧,毕竟当了这么多年主任,上头咋可能不认识人?到时候走个关系托个人情,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林桂枝道。
“切!你以为他是我呢?”侯宝印不屑道,“就他那个臭脾气,死脑筋,还巴结领导呢,不把领导都得罪了算他厉害!”
“也不能这么说,他脾气再跟茅坑似的臭,也得看时候,溺水的人还知道抓根稻草呢,他徐国庆又不傻,还能硬撑着往下沉?”
“呵!”侯宝印笑道,“那咱就管不着了。”
他转念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对了,林满秀那儿你往后少往跟前凑吧,有那功夫不如跟田玉芬多走动走动。”
“知道了,最近我都没咋去过,满秀忙着腌鸭蛋卖鸭蛋呢,我可听说了,她钱可是没少挣!”
说到这儿,林桂枝打心底里羡慕,外加嫉妒,“你说,不就是个咸鸭蛋吗?有啥好吃的,偏偏咱这满村子的人眼皮子浅,一个个都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侯宝印知道她又犯了眼馋病,“她卖她的,你管她呢,一个咸鸭蛋,有啥出息。”
林桂枝听了,撅撅嘴巴,倒不敢再说什么。
过会儿,侯宝印又道,“还有丽丽,跟她说,徐家的两个闺女,徐祯祯跟徐瑛瑛,能玩就玩,不能玩也别惯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