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交锋下来之后，袁家的顽固派也低头了。
毕竟，在如今袁家的年轻一辈中，袁姌的手段、心计、谋略都称得上独一档的出色。
他们虽然反对女子成为家主，认为此乃离经叛道之举。
但是，当离经叛道的女子，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之时，一切的忌讳和反对都开始苍白无力。
利益，才是最核心的。
于是，在袁姌威慑与利诱双管齐下之下，她成为了袁家的第二十七位家主。
也是唯一一位女家主。
而在她继任家主的那一日，她被袁老夫人罚跪了祠堂一整夜。
不是为了她离经叛道，抢夺了袁景安的家主之位。
袁老夫人也知道，袁景安的性情，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
她所生气的，是袁姌用卜算之术，救了本该在这次意外中死去的范阳卢氏长公子。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跟我学习谶纬之时，我是如何同你说的？”
袁老夫人跪在袁姌的身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上首袁家诸位先祖的牌位。
袁姌此刻一身玄袍，脸上没了往日里如沐春风的温和，此刻的她，面无表情，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谶纬之术，窥天道，探命数，不可妄加干涉，否则，必损己身。”
袁姌平静复述出当年袁老夫人所说的话。
这句话，许多年来，她一直严格恪守，不敢有丝毫逾越。
可如今，她不愿了。
“为何？”
袁老夫人的眼神中满是痛惜。
她一生唯有认真教授过两人。
一个，天赋奇高，却误入邪途，被自己逐出师门，已经十数年未曾再见，如今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
而另一个，便是袁姌。
天赋不是最高，但是悟性强，而且最是能吃苦，这些年来自己几乎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为的，便是让她能够领悟更多，哪怕将来嫁人以后，也能如自己一般，能够有傍身之术，安身之法。
她没想到的是，袁姌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而且，为了这野心，她居然打破了自己当初立下的誓言，改写了他人的必死之局。
要知道，人的生死，上天早有定数，随意扭转，只会为自己的未来带来反噬。
“祖母，您精通谶纬，甚至有不少人，说您乃是大晟第一方士，似乎一切事物在您眼中，早已注定了结局。我想知道，您有过想要扭转他人命运的时刻吗？”
袁姌平静的问题，却让袁老夫人陡然一震。
有过。
在她测算出自己夫君的命数之时。
在她卜算出袁攸命中的情劫之时。
她都有过这般念头。
并且，也真的付诸了行动。
可惜，事与愿违，两次逆天改命都未曾成功。
夫君躲过了第一次死劫，可不过三两月光景便病逝了。
袁攸娶了自己千挑万选的绥安，可最终还是没能躲过情劫。
“正是因为有过，我才不想让你重蹈覆辙。你祖父逃脱了那场山洪死劫，可数月后便病逝仙去。你父亲几十年前逃脱了那要他命的情劫，可几十年后，他还是死在了那个女子的事上。天命难违，躲过的劫数终有一日还会回来的。”
袁老夫人的眼神里，是笃定的死寂。
袁姌却摇了摇头。
“祖父多了的那几个月，他见到了在外做官或是外嫁的子女，临走之时听闻也是在祖母怀中闭的眼睛。比起突来意外的离去，这般的结局，已然是改写了天命。”
“还有父亲。这几十年间，他有了母亲，有了我和阿兄阿姐三个孩子，也曾有过许多快乐时光，如何就不算改变了曾经的命数呢？更何况，即便没了袁攸，这世上也不过多了一个随性纵情自我之人。”
“我救了卢氏的长公子，即便他日后因着旁的原因去了，可这次他活了下来，哪怕只有一日光景，也足以扭转许多事情了，这又怎能说是无用功？至于代价？这世上所有事都需要代价，若是顾及代价，孙女从一开始就不会自梳不嫁，就算做不成皇后，以袁家的家世，做个王妃侯夫人也是能够的。那大概也是祖母您为孙女所设想好的未来吧？”
袁姌摇了摇头，眼神坚定。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要让我的名字，千秋万载之后，都会有人记得。我要袁家祠堂之上，永远供奉我袁姌的牌位。我要所有人提起我之时，不再用嫁娶衡量我的价值，而是恭恭敬敬称呼我一声袁家主。”
袁攸未死的消息，袁姌根本没想过瞒着自己的祖母。
毕竟，父亲命星未陨，祖母一算便知。
袁老夫人未曾说话，她只静静看着这个以往最是乖巧懂事的孙女。
这些年来，自己或许一直轻看了她。
“罢了，你已然登上了家主之位，我老了，或许许多事也看不准了，便不再干涉你了。只希望，你能够莫忘本心，不要将我教你的谶纬之术，玩弄成算计人命的把戏。”
袁老夫人的眉间，是深深的痛色。
她曾经见过这样一幕，所以格外不希望袁姌是下一个。
袁姌深深叩首。
对袁老夫人，也是对袁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祖母放心，袁家的列祖列宗也请放心。我必会让袁家重回盛世之时。”
而就在第二夜，袁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方蒙。
“主子果然未曾选错你。袁家上下，你最有野心也最狠心。很好。”
方蒙看向面前不过短短一月已然变了许多的袁姌，嘴角挂起一抹赞许的笑意。
“既然我已经通过了你那主子的第一重考验，那你也该让我知道，未来我所效忠之人，究竟是何人了吧？”
袁姌此刻对这位主子倒真的十分佩服了。
如此手段，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方蒙也不意外袁姌的发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我家主子，你见过，这便是她给你的书信，也是你接下来的任务。袁家主，你敢接么？”
袁姌接过那纸。
在快速看完纸上内容之后，那纸迎风而燃，很快化作了灰烬。
而袁姌的神色也是空前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