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正常人来说:被冤枉、被抓捕,不是多多少少都该有些惊慌、或者慌乱吗?或者急于为自己寻找有利的方法解释吗?
而孙一兵没有。他甚至都懒得开口。
他面对冤枉自己的人、连一丝儿愤怒都没有。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除非:孙一兵就是真凶。且已经有了能够全身而退的把握。
果然,黄荣桂的表现,就让狄映确定了章树昌才是那个被冤枉的人;而那些物证、可以说、就是被黄荣桂给调换的。
黄荣桂表现得很公正,却太急了。太急于表现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章树昌才能安然离开公堂。
否则,黄荣桂真要当场打章树昌的板子、并判其栽脏陷害孙一兵、投其下狱的话,狄映就只能现出真身了。
或者……直接让彭凉抢人了。
可是……
狄映现在若想翻案,却也是非常有难度的。
这案子,到目前,唯一能着手的地方就在那两名人证的身上。
可仅仅有他俩出庭作证、能有用吗?
一个是药铺的小伙计、一个是花楼里的花娘……
就算翻案的时候、能利用黄荣桂拿出来的物证太假、做可推翻的依据,但真正的物证、也必须是要有的。
但黄荣桂会留着吗?显然不可能。这就相当地麻烦了。
“走吧,先带本官去起出章芝芝的尸骨,本官要亲自勘验。”
理完思路的狄映,起身对着章树昌说道。
章树昌连忙爬起。
此前,他说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就看到狄大人陷入了沉思。一时内心就十分忐忑起来。
担心自己说漏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还担心案子变得非常有难度、而让狄大人不愿意再插手此案。
然后又想到:就算狄大人不管了、自己也还能私下里报仇等等。
总之,那叫一个思绪纷乱、心慌意麻。
现在听到狄大人这么说,心里终于踏实了几分。
就爬起身,连忙带路。
章芝芝的尸骨、就埋在这片山林里,离着章树昌自建的树窝并不远。
三人走出大约五十步的距离,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包。
上面,种植了一些迎春花。
它们,才发出小小的芽,嫩绿嫩绿的。
看得狄映心里钝痛钝痛的。
谁说生命无价?
一个人的财帛、就代表着生命的价值。
狄映上前,将那些迎春花芽、先移栽去了另一边。
三人这才开坟。
即使才是新年后的二月末,在这潮湿温热的江南地界儿,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死亡时间,尸体也已呈现出高度腐败状。
狄映向章树昌征求过认可后、着手进行煮骨事宜。
期间,狄映让章树昌回避,他没肯。
听到狄大人说:得一边煮、一边刷,让骸骨变得干净,章树昌就搭了把手,亲自洗刷。
残忍吗?
非常非常残忍。
别看仵作经常给别人验尸、验骨。但仵作最怕的就是遇到自己亲朋的尸、骨。
那种面对,剜心刺骨般的残忍。
狄映都有些佩服章树昌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却又认认真真刷骨的样子,狄映好几次都想让他避开算了。
但章树昌坚持下来了。
看着刷干净后、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放在油布上的、自己女儿的骸骨,章树昌抹着眼泪、笑了。
哭着笑道:“芝芝,你总算干净了。来世,投个好人家吧,一定要有个很好的父亲。再不要找像我这样的混蛋父亲了。”
狄映抬手,按上章树昌的肩膀,“会的。芝芝是个好孩子。她的善良和孝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放心吧。”
章树昌重重点头。
狄映验完骨后,将结果告诉了坚强的章树昌。
“芝芝没有受到侵害。那个小伙计没有说错。他当时真的可能就在附近听清了一切。
芝芝骨头上的各种伤痕显示出:她被拖进侧巷后,有过挣扎、乞求,然后有逃脱,再被抓回去、再挣扎。引起了凶手的杀心。
十三刀……皆是由正面而入。
她的牙齿有松动、有脱落。但都不是被打落的。而是因用力过度造成的。说明:她很勇敢、在挣扎的过程中,至少咬过一次以上凶手的身体。
她的指骨上有伤,有两节指骨上还有反断裂伤。也能说明:在挣扎中、她有狠狠地抓挠过对方。
我有观察到:孙一兵的脸上、脖颈上、手背上,有多道细小的、不明显的伤痕。
根据那些伤痕可以初步判断:是被像芝芝这样的小牙、小手给留下的。
只是我们得快。
再耽误下去:那些伤痕就会都长好了。
能残留到至今:和芝芝非常用力、且……她真的十分疲累了有关。
章树昌,你的女儿很勇敢,非常非常勇敢和坚强。你该为她感到骄傲。”
听着狄大人的这些话,那些女儿被害前经历的画面、又在脑海中一一展现。章树昌抱着脑袋,蹲去地上,心痛得哭不出声音。
可并没有哭多久。
想到女儿的坚强和勇敢,章树昌用袖子狠狠抹着脸,站了起来。
狄大人说要快、那他就不能耽误时间。
可等他带着狄大人、再找到第一家药铺的时候,才得知,小伙计缪松、早在半月前、就已辞活不干、带着病重的奶奶回乡下了。
说是奶奶想落叶归根。
狄映就让彭凉在州城里贷了座小院落,并让彭凉乔装成恩客,出重金将那位叫云蝶的花娘、给带出了花楼、带到了小院。
狄映看着云蝶,直接说道:“时间紧,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你请来。我是江南巡抚使、狄映。我有问题需要问你。
那把杀害章芝芝的怀匕,是你在侧巷内捡到的吧?血衣呢?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按照常理:恩客离开花楼时、所负责侍候他们的花娘、必须要相送出门。
所以,你肯定是跟着孙一兵他们出了花楼大门的。然后就看到章芝芝撞到了孙一兵。
撞得孙一兵起了色心,将章芝芝拖进侧巷。
你听到了全过程,甚至,还可能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只是你知道你、甚至是整个花楼都得罪不起孙一兵,所以你选择躲了起来。
只是良心不安,最终在孙一兵他们离开后、进去侧巷。捡到了那把凶器,对吗?
同样,依据常理:孙一兵不可能穿着血衣再返回花楼。就算他杀完了人完全没有当回事,他也会觉得衣袍脏污了、会想着回府去换掉。
那你就根本不可能再拿得到血衣。
除非:小姑娘的死、激起了你的血勇之气。
你见孙一兵他们并未带有随从,而在捡起凶器后、抄起了木棍、追上了醉醺醺的他们二人,打晕了他们,脱走了孙一兵身上的血衣。
你想报官,但最终也没敢。只能悄悄地关注着来寻找章芝芝的亲人。再将物证给予对方、并鼓励对方报官,对吗?
别跟我说:你没有。
一个能在利箭疾射而至时、敢于扑开孙一兵的花娘,就有勇气和胆量去打晕凶手、取得物证。
云蝶,你很不错。我也代芝芝小姑娘谢谢你。
现在,我只想问问你:如果是我狄映公开审理此案,你、愿意出堂作证吗?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并在事后送你离开此地、安稳生活。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