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此时方才动手验骨。
一边教“徒弟”。
“遇到尸体或者骸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嗅闻气味。不同的气味,能告诉我们很多的事情。
然后通过喉骨、盆骨、趾骨等,判断死者的性别。做记录时,也是从死者的性别、大致的年龄、身高、体重开始。
识别完这些后,首先,检查尸体的眼膜、瞳孔,再到鼻腔等五官。尤其是口腔,一定要检查仔细。
再根据人体死后随着时间会产生的变化、眼膜呈现出的状态、尸斑等等,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随着狄映那醇厚的声音娓娓道来,宋文、彭凉、以及十名侍卫,全都听得入了神。
同时,各自的大脑也在进行着疯狂记忆。
尤其是宋文。
他简直恨不能多长出八十只手、八十只眼睛来。
一边记录、一边观看、一边触摸、一边联想……
就算狄映叙述的速度并不快、每说至一处、还停顿住让宋文亲自感觉一下,但生怕漏过一个字的宋文,还是手忙脚乱。
早忘了什么呕吐难受感了。
日头爬到天空正中的时候,边验骨、边教学的工作终于停止了下来。
狄映问向宋文道:“现在,说说你的看法吧。”
宋文听问,就再翻了翻自己的记录、再仔细检查了尸骨上的几处。
然后谨慎地回答道:“根据尸骨上、以及周围的蝇蛆、虫蛹、甲虫等的繁衍和死亡状态判断。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去岁、也就是大夏历5年的十月初二、下晌的申时至酉时初之间。(15:00-17:00)
死亡原因:头顶正中被重物击打所致。
由此可见:这名死者应该就是韩立行了。
重物的体积并不大,砸出来的凹坑、就跟我一拳头竖着砸下去的大小差不多。
但明显力道很强,将头顶的骨头都砸裂了,裂得像蜘蛛网一样。
是锤子?那锤头得有多大?
倒像是小一些的斧子头给砸出来的。
但大部分的斧子头是方形的吧?或者两头圆、两头方的吧?
这么圆溜溜儿的,到底是什么给留下的呢?
还砸的这么准……挺奇怪的。
而根据大人您之前教的:这死者骨头上的旧伤挺多。
有摔的、碰的、撞的,还有被动物给啃噬过的。
您也说了:这些旧的骨伤,说明死者生前长期放羊,且在放羊的过程中、遇到过几次意外。
那他的家境就不太好。
可禁肉令才颁布了两年。以前羊肉还是卖得出价格的。怎么就会过得那么苦了呢?”
狄映听了宋文的分析,夸赞了他:“记得很清楚、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很不错。”
夸得宋文脸都红了。
脸红红地道:“先生比学生年轻得多,被您这么一夸,我感觉怪怪的。”
狄映:“……跟我师傅学的。咱们就算是切磋交流吧,也不是什么师徒。”
宋文好奇了。
扔掉古怪感就问:“您还有师傅呢?是谁是谁?是不是很有名?很厉害?”
狄映摇头。
想到那位老人,狄映有些伤感地回答道:“不知其姓甚名谁。我小的时候遇到他。他就每日让我进山去找他学习了。”
宋文听出狄映不愿意多说的意思,便也不再追问。
就像狄映不说那雷怎么弄来的、给武承伺下的究竟是什么毒,宋文即便再好奇,也不会追问一样。
有些秘密,独属于个人。
“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
宋文转移了话题。
狄映站起身,指了指小溪的方向。
“走吧,再去泡会儿澡。都去。然后弄点儿吃的,吃完就去找韩立行的家人和邻居。记得把韩立行的骸骨装好、带上。”
韩家村,离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还比较远。
等他们牵着马、步行、循着有可能是韩立行牧羊的路线、找到韩家村的时候,日头已经偏斜。
狄映计算了一下单程走过来的时间:有大半个时辰。
路线经过的大部分地段、都是山脚或荒林。
那些地段上,有新鲜的羊粪、羊蹄印子,还有不少。
不过在谷口的附近,是没有的。
应该是别的牧羊人,绕过了那片山谷。
“恁们是啥人?”
还没进村,就被一个拎着大水壶、提着筐子的老农拦住了去路。
狄映见状,笑眯眯地正要上前搭话。
宋文蹿了出去。
二话不说就从老农另一只手提着的筐子里、拿出一只碗,双手捧着向老农伸出去。
“大爷,我们听说你们村里的羊养得特别好,就想来看看。结果走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快渴死了,您给点儿水喝呗?”
“哦,原来是想买羊的啊。”
老农一听,脸上戒备之色顿去,一边放下筐子就给人倒水。
一边还热情地招呼了起来:“来来来,都来,到那边的树下去坐着,能凉快些。大爷给你们倒水喝。”
一口地方腔。
接着水的宋文,还不忘了偏头冲狄映做个鬼脸,然后一咕嘟把水喝完,就接过大爷手里的水壶和筐子,去了村口的一棵大树下面。
大树的周围、围着一圈儿石头砌成的围栏。
那些石头的表面、估计整天被不知道多少个屁股、或者多少条腿、给磨得光洁儿溜溜的。
大爷提的水都是烧开过的,等大伙儿喝完水,狄映便道:“大爷,您这水是要送去地里吧?这季节的麦子熟了、是在割麦子?您带个路,咱们也搭把手去。”
“哎呀,那可不能嘞,恁是贵壳,咋能帮饿们收梅子嘞。那可豁得慌,恁们的衣裳比那梅子还贵重嘞。”
(就玩了一句土言哈。全玩儿的话,估计得有不少人要揍我了。)
大爷一听就连连摆手。
狄映笑眯眯起身,轻挽着大爷的一边胳膊,带着对方边往前走。
一边就道:“没事儿,咱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干点活儿只当锻炼锻炼身体。
大爷,您家那地离得远不?是那边不?这边呢?这边是谁家的地?怎么没人割呢?
后日大概就会有小雨了,这都被风吹倒了不少,再不割,得烂地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