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的心里远比程处亮更加心急。
这次怂恿少爷前来,他其实专门为了自己的小算盘。
卢国公府大总管,是程家老奴,早年跟着卢国公在战场冲杀,虽然深得卢国公信任,可是早年在战争上留下了暗伤。
好几位得力的卢府下人自然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程墨这货正经本事没有,但是专会钻营主子的心思,假如这次的事情办成了,他必定能讨得少爷和老太太欢心,地位陡升。
他眼珠子一转,赶紧补救。
“少爷别急,我们刚刚才到此,可能百姓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待我好好同他们说道一番。”
“再说,这里才聚着几个百姓?公子得让更多人瞻仰您的英姿啊,您身为卢国公府公子,又是英武过人,哪家的姑娘不得上赶着入府侍奉您嘛。”
这话程处亮爱听:“说得有道理!那你带人在这儿吆喝着,我骑着马到处转一转。”
几句话先把少爷忽悠走,程墨又有了操纵局面的机会。
他特意把平素与自己交好的家仆留下,转过脸来面对着百姓,再不是刚刚的“和善”样子。
“娘的,你们都是眼瞎耳聋吗?这可是卢国公府要买奴婢!钱粮管够,竟然还敢不识好歹?”
程墨有心讨好主子,可惜却挑错了地方。
若是别处的灾民,还真的可能把女儿直接卖入程府,甚至还要对程处亮感恩戴德。
可是在蓝田县安置下来后,先有富裕的府库接济,后有土豆这些高产食物作主粮,大家根本不需要挨饿了,谁家舍得卖儿卖女的?
如程墨这等世家奴仆,最是懂得欺软怕硬,在他们主子面前百般讨好,完全是人畜无害的模特,但是背过脸来,面对他们心目中“更低等”的普通百姓,则仗着主人的家势胡作非为!
看到利诱不成,生怕错失自己上位的机会,程墨一挥手,直接让与他交好的杂役逼了过来。
“这几个小娘子倒还算白净俊俏,公子必定喜欢,拉她们回府!”
程墨一声冷喝,后面的杂役喝骂着冲上来,想要架开护住的父母,直接把那几个小姑娘拖入程府仆群之中。
周围百姓皆是大怒,可是他们听到对方是堂堂国公府中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大胆刁奴!敢在我蓝田县内欺人?”
徐海早就按捺不住了,接到韩东时一个眼神儿,直接越过其他的差役,扑入程府杂役之中。
韩东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刚刚徐海的动作,他竟然没能看清,极短的时间内,徐海直接打倒了七八人,其他的程府杂役皆畏惧不敢再上前来。
“徐海这小子好功夫啊,为何憋在蓝田县当个小小的捕头……看来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韩东时摸着下巴,心里升起疑问。
不过他自己就是个摸鱼打卡的县令,自己的秘密比任何人都大,并没有探根追底的打算。
程墨仗着卢国公府的威势,看到有公差出面,依然没有畏惧。
“娘的,你一个小小捕快,敢骂当朝卢国公府中之人?得罪了我……我家少爷,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喝骂声大得惊人,但是程墨一步都不敢踏前,老老实实躲在其他杂役的身后。
谁知道他口中的“卢国公府”此时却唬不住人,徐海冷笑着踏步上前,其势威风凌凌,竟然逼着程府诸人不敢相护。
程墨眼见不对,想跑都来不及,刚一转身,就被徐海拿住了后领,直摔到地上,跌得七荤八素。
其他的程府杂役直接傻眼,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县中其他捕快差役已经围了过来。
韩东时是为了看试验田的系统奖励,自然没有带太多差役,可是程府众人眼看着程墨被拿下,群龙无首,岂敢直接与官府作对。
徐海命众人把程府杂役驱赶到一起,毫不客气地以绳索绑了。
“大人,这些人竟敢在我蓝田县内公然伤人,强抢民女,该如何处置?”
师爷急忙站了出来:“徐捕快稍安勿躁,这些人尚未过堂,何谈处置二字啊?”
他是希望能有个缓冲,尽量避免蓝田县跟卢国公府正面起了冲突。
韩东时却懒得理会这一套:“这些人公然伤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事实清楚,何需过堂?徐捕快,直接把他们下了大狱,关进去之前,每人先赏二十板子!”
程墨等人暗中没少恃着卢国公府的威势在外程威风,完全没想到会在小小的蓝田县栽个跟头,瞬间哭喊成一团。
“谁敢伤我府中之人?”
程处亮本来还想抖抖威风,显摆自己长安……不,是“大唐玉面小郎君”的英姿,没曾想转了半圈,根本没吸引到哪家女子,反而把流民都给吓跑了。
他正无趣地打马回来,与程墨等人会合,远远地听到他们的哭喊声,以及“凶神恶煞”围着他们的官差。
程处亮被程墨唬得一愣一愣地,只觉得自家“忠仆”被地方官府欺负了,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开口暴喝,想要把徐海等人驱散。
程墨眼眼一亮,趁着别人开口之前,抢先为自己开脱。
“公子,我等正要发给钱粮,买下几个俊俏的奴婢,谁知道这些官差不问青虹皂白直接要对我们动刀子!公子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程处亮先入为主,看向徐海等人,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就凭你们蓝田县令,也能管得着卢国公?我们好心好意跑来救济灾民,你们蓝田县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拿我府中之人?”
众人绝倒!
直到此刻,程处亮还是觉得他在做善事呢?
“公子您快退后,这些差役根本没把咱卢国公府放在眼里,我们报上身份之后,他们还要强行拿人,您可别在他们手上吃了亏呀!”
程墨心中暗喜,装模作样地哭喊着,若不知内情,肯定以为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忠仆。
现在,他必须紧紧把自己跟程处亮绑在一起。
以程处亮的身份,卢国公的地位,就算犯些小事,也能保下来。
可是他们这些奴仆却不会被卢国公放在心上的,想要自救,就得挑拨一番,让程处亮顶在前面,让他跟蓝田县起正面冲突!
程墨平时在府中没少做功夫。
在程处亮的眼中,自己这个奴仆极是和善,最多就是鬼点子多了些,再如何也不会干那些欺压良善之事。
所以,他无视官差,直接把他们逼开,不但要强行把程墨等人带走,还要反过来责问一番。
你小小的蓝田县令,就敢跟卢国公府正面叫板?
“汰!你个目中无人的差役!竟然连卢国公都不放在眼里,兄弟们快上前,万不能让他们伤了公子!”
有程处亮顶在前面,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国公之子,身份非同小可,绝非家仆可比。
即使是程海,狠咬着牙根,也不能直接动刀子,担心给自家县令大人招来祸事。
师爷三两步蹿到韩东时身旁:“大人,程二公子好像只注意到了徐海,咱们趁现在先溜回县衙,若卢国公府中人来责问,咱们全都推到徐海身上就好。”
韩东时怪怪地斜了他一眼。
师爷……你卖队友的动作很熟练嘛。
“不必如此,我为一县父母官,这些流民也是我亲自下令安置的,那就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他们!卢国公又如何?本县自然能收拾他!”
师爷和几个随从,脸上立即露出敬服的神色。
他们早已经对韩东时的本领万分信服,只要县令大人说出口,那就必定能做到。
师爷看着韩东时迎着程家威势,大步向前的伟岸身影,老眼还能挤出几滴泪来。
“徐海捕头有救了哇!”
周围之人皆投来鄙夷的眼神儿。
明明刚刚他还想直接把徐海给卖了。
“你们在本县境内,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可知王法么?”
“强抢民女?胡说八道,我们明明是买几个奴婢入府,钱粮都是给足的!你这昏官儿,休要欺吾!”
“呵呵,受害人皆在此处,众百姓亦围观于此,岂由得你狡辩?”
韩东时话音刚落,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百姓们纷纷附和,特别是那几个差点儿被拖走女儿的人家,哭喊着把刚刚的遭遇说了出来。
程墨脸色铁青,也摆出委屈巴巴的样子:“公子千万别信他们,这些刁民都在蓝田县治下,官府说一,百姓岂会说二?”
程处亮却是呆立了半天,看看周围哭喊的百姓,再看看程墨的“表演”,突然飞起一脚,把程墨踹到一旁。
“程墨你真当本少傻呀?刚刚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还不如实招来!”
到了这一步,即使是程处亮也明白,自家奴仆欺人之事必定是做了,这才惹得百姓怨恨,官差出手。
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若直接怂回去,传回长安,必为他人所笑,怎么也硬撑住脸面。
“便是我府中下人,行止有何不对,自然有我府中家法处置!你们自可等本公子回来后告知一切。几个小小捕快,直接对我府中之人动刀子,就是没把卢国公府放在眼里!”
程处亮也知道,到了这一步靠自己是压不下来了,只能希望自家老爹的金字招牌能顶用了。
韩东时在心底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二世祖们”之间吵架的水准,自己并没有高估他。
“若在平时,卢国公确实能保得下你,但是,莫要忘记此刻还是蝗灾之时!”
韩东时猛然提高了声调,那种声势,竟然把程处亮也暂时镇住了。
“依大唐律!疾疫赈灾之地,形同战时,当地主事官吏有权以军法行事!”
“此处乃是流民群聚之所,徐捕快维持本地灾民秩序,莫说是拿住几个下人,便是直接把你拿下,也合乎朝廷法度!到时卢国公若有见责,本官一力承担!”
程处亮当场傻眼,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凭他肚子里那点儿墨水,还真分不清楚眼前的县令所说是真是假。
以他的出身,对于“军法”二字极为敏感,何况这种丢人的事儿,他哪敢真的让老爹跑来保他?
但他的性子随他爹,死不认怂,现在就算要退,也不能是被小小的县衙中人“逼退”。
“好一个以军法行事!你说程墨他们强抢民女?我程处亮可没有吧?我就在这儿挡着,哪个要抓人的,先把我撂倒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