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蔑去逍遥快活的雷诺陡然在谈判桌前打了个喷嚏，对面的白胡子老者签字的手顿了一下，招来助手，送了一片特效药过去。
“最近气温降得快，雷诺先生要多注意，打不过那群臭小子，他们可不会服你的。”
老人嘴上的话说得有多关切，脸上的笑容就有多虚伪。
雷诺也假模假样地维持微笑，他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银丝眼镜，指节托举调整的一瞬，凌冽的寒光透过镜片折射出来，哪是什么儒雅斯文的书生气，森然幽冷，是一种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虫族的狠厉和煞气。
接过助手的药，他也不含糊，直接就着水吞下去了。
这一动作倒是让谈判桌对面的白发老者愣了愣，眼角堆积的笑纹深了些。
“雷诺，做你们星盗的，胆子都这么大吗？敌人的东西也敢吃。”
雷诺嘴角微翘，笑意不达眼底，“从我接手星噬的那一刻，这个大家伙就已经在转型成雇佣团了。外面还在活动的不过是借着我星噬名头，招摇撞骗的小团体罢了。而且走到这个局面，我也是尽力在配合你们帝国了，从各种角度来看，这都是双赢，不是吗？”
“双赢？说得倒是轻巧，你们星噬杀了多少人，劫了多少财，心里没数吗？也不知道那些个老家伙怎么想，居然同意把你招进来！”
面对责难，雷诺丝毫不怵，摊摊手，以绝对的谈判者姿态笑了一声。
“首先我可以保证，在我掌控星噬的期间，从未错杀过一人，还有那些钱，都是客户自己的买命钱，量当然大，但比起你们征收的各种税，不值一提吧。”
“还有，准确来说，不是同意，是求着，把我招进来的。谁不知道你们这窟窿捅得大，内部军队全投进去了也阻止不了，只能来外头找我们这些野路子。你也知道，我们星噬虽然名声还臭着，但体量大，实力呢，也不错。”
他淡定地晃了晃手中的水杯，“我现在可是往你们前线送了快半成的人了，也算帮你们控制住了局势，再怎么的，也算是功臣吧。”
白胡子一震一震，“呼呼”往外喘气，老者显然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地指着雷诺开始骂。
“想都不要想，就你还功臣？！我们军校多少战士死在你们枪下，你敢说吗！你们的存在就是全星际全帝国的耻辱！”
“我以为你都这把年纪了，应该懂的。”雷诺慢悠悠地放下杯子，手指交握，以一副事外人的态度点评道，“帝国所谓仁慈大度的光芒不会照耀在每个人身上，它也有阶级顺序，高傲地聚焦在你们这些有权，有钱，有着垄断能力的名流高层上。”
雷诺闲适地往后靠，语调平静又戏谑，“有多少战士死在星盗的枪下？这件事你们都有收录在案吧。时间，地点，死亡方式，很详细吧……但，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孩童被抛弃吗？”
一室安静，落针可闻。
雷诺琥珀色的眼眸霎时染上伤感，哑声道，“每过一秒钟，就有一个。”
“他们从出生起就不被怀有期待，被卖到实验室做各种研究的，平均年龄连一岁都不到；被扔在偏僻地方的，活不到十天；运气好，熬到能跑能跳的，也有九成被饿死或是抢东西的路上被打死，幸运点长大后，不是进风俗街就是干苦力，努力一辈子也只能住在四面通风的破房里。这么一比，是不是觉得刚出生饿死还挺幸福的。”
“生老病死，无人在意，就像一阵风，吹完，人就没了。”
雷诺口吻平淡，气质优雅斯文，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的痞气与贵气结合，根本不会有人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打小就从那么一个肮脏恶心的鬼窟里出来，反而更像是将领世家培育多年的利刃。
“而你嘴里的那些耻辱，就是一个个从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阶层咬着牙拼命长大的。一开始谁也不想成为星盗，谁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可除了变成坏人，他们就只剩下饿死一个选项，是你，你会怎么选？”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人是会麻木的，在杀了第一个人起，他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想表达什么？”白胡子老者的语气骤然深了很多。
雷诺忽然想到了那群半大不小的人知道自己能上前线时，抱着哭鼻子的画面，挺丑的，像小孩子一样。
“我想说的很简单。有回头路的，就把根掰正，好好养；没回头路的，我就重新给他们找一条新路，上了战场，对于他们来说，总能找到不一样的人生意义。”
他深呼了一口气，嘴巴翕动，接下来吐出的每个字都是那么有份量。
“你们不想管的，我来管。你们管不了的，我也帮你们治理好了。所以，我希望，刚才是最后一次。我的人即使有错，也是我来骂，我来惩罚，轮不到你们这些吃白饭的乱扯。”
最后一句话是他来这后，说的最重的一句，但一屋子的副官也好，助手也罢，纷纷陷入沉思，正义和邪恶两方小人在他们脑海中来回交战，争斗不休。
比起无可争议的黑，雷诺更适合被放在灰色地带，他挽救了很多生命，却也带走了很多，该送往天堂享尽极乐，也该轮入地狱受千刀万剐……
雷诺说这话的本意并不是想脱罪，只是让这群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把眼睛往外伸一点，看看那些被压榨的底层是个什么样子罢了。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徘徊踱步，满脸不耐，每过几秒钟就要看一次时间。
终于见到雷诺出门，脸上的晦气一扫而光，眼睛骤然亮起，语气也跟着好了不少，“你是机甲实战课特聘教官吧？我是你的助手，叫我里欧就行。”
雷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里欧一眼，随即礼貌一笑，“雷诺。”
“雷诺教官，您的第一节课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我们快些吧。”
“嗯。”
雷诺也是第一次来诺泽卡军校，对里面的情况还不熟悉，好在里欧很会看眼色，一边走一边快速跟他介绍学校的情况，一路下来，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雷诺教官，我们到了。”
走近训练场前，里欧停下脚步，把手里的名单递给男人，指着上面两个紧贴的名字。
“他俩都是3S级别的天赋型学生，潜力特别大，性子不傲，但校方还是要求您在第一节课务必让他们对您心服口服，其他同学心里有个底。后期这两个还要增加难度，总之越难越好，普通训练对于他们来说，起不到太大作用。”
雷诺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卡赫尔和塞尔伽斯的名字，接过名单，眉头舒展。
“知道了。”
里欧指了指训练场大门旁边的一个房间，“那下面就交给您了，我在旁边的医疗室，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雷诺点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作为机甲训练场，里面一排排的当然是各式二核机甲，有侧重躲闪的敏捷型机甲、注重攻击的输出型机甲、还有各方面都很平均的全能型等。
对于刚接触机甲的新生，看着这些威严高大的机甲，跟狗看到骨头没什么区别。
“集合！”
场馆内四散的学生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红发戴眼镜的高大男子拿着名册站在中间，显然是这节课的老师。
“教官，我听说你是学校的特聘的，那你肯定上过战场吧！”
“特聘？听说诺泽卡特聘的要求很高诶。教官，你是不是立了很多军功，得了很多奖章？”
“教官你是前线受伤退役的吗？感觉你好年轻。”
雷诺皱眉盯着眼前这一堆叽叽喳喳的学生，可看到他们眼底的光芒，斥责的话又不忍说出来，清了清嗓子，“行了，先介绍一下，雷诺·福瑞特，你们的机甲实战课程教官。”
话音刚落，安静下来的队伍又小声闹了起来，他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到西蒙身上。
“哎，西蒙的姓不也是福瑞特吗？一个家族的？”
“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是巧合吧，西蒙看上去也很懵。”
比起懵逼，西蒙的表情更像是惊恐！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老哥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对家窝里，还当了个特聘教官！
哥！你这是在玩火！
靳桃浪透过前面三排脑袋，视线正好与雷诺撞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雷诺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除了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很快就移到塞尔伽斯身上。
三秒后，雷诺的声音骤然冷了很多，混着精神力的嗓音顷刻间让躁乱的人群变得乖顺了很多，“你们人数正好，俩俩组队，直接上机甲进行对战练习，过程我会打分，拿出你们最好的实力，听明白了没！”
“明白！”
说罢，或许是默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离卡赫尔和塞尔伽斯远了一步。
搞笑，这两个是情侣，塞尔伽斯疼人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组队互打，上帝啊，可别被这两个怪物挑中啊！
“玩过机甲吗？”卡赫尔可没心思理会这群人想什么，转头直接朝塞尔伽斯问道。
塞尔伽斯略带迟疑地摇了摇头。
“没事，很简单，就是套了层铁壳子打架，我们俩也很久没好好打过了，这次别留情。”
塞尔伽斯薄唇翕动，言语还是挡不住的顾虑，“我……要不还是找……”
卡赫尔不用猜就知道这个人想说什么，当即扬起胳膊，卡住塞尔伽斯的脖子往下拉，没心没肺地笑道，“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这么多人，和你才能玩爽，他们都太弱了。”
不知为何，塞尔伽斯的眸色骤深，凝视了卡赫尔好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雷诺站在最前面，借着余光把两个人的互动收入眼底，手中的笔“咔嚓”一下，被捏成了粉末。
【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73\/100。】
靳桃浪眼皮一挑，朝雷诺的方向看去，只见男人侧对着他，垂眸盯着手里的名单，勾勾画画，表情严肃得不行。
雷诺老是躲着他，这声好感度提示音他确实也很久没听到过了，只是……
“你在看什么？”塞尔伽斯注意到卡赫尔投向男人的目光，心底顿时委屈倍生。
他的性子本来就有些冷，只有面对卡赫尔才会活泼些，这回是真的有些吃醋，但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让卡赫尔难堪，借着身体的阻挡，轻轻握上青年的尾指，偏头不近不远地对卡赫尔低声抱怨道，“你对雷诺……好像也是不一样的……”
靳桃浪心神微动，他张了张嘴，实在不忍心把塞尔伽斯的世界观打破。
他能怎么解释，难道说你们俩个本质都是一个人吗？谁会信呢？
上一世古矜相信的原因也是见证过他的死亡和重生，他总不能再重演一遍吧。
可就是他这会纠结的功夫，在塞尔伽斯的心底狠狠地划出一道印记。
而当靳桃浪好不容易构造出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时，雷诺点到他的名字，让他带着搭档进行对战。
“别生气，下课回寝室我告诉你原因，好不好？”靳桃浪扯住塞尔伽斯，耐心道。
“不许骗我。”
听到这句话，靳桃浪突然笑了出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很多时候。”
“好吧，确实是我以前不懂事，这次让你欺负回来。”靳桃浪挑了和塞尔伽斯同一款的机甲，被引力光束带到机甲核心区，趁着机门还未关闭，说了这句话。
3S级别的精神力驾驭两核机甲其实是有点不适应的，这就好比强行往一条河里灌海水，不兼容。
太过精密的精神力不能及时被机甲操作系统捕捉，经常会出现宕机的情况，给敌人留出可乘之机。
靳桃浪四周全被全景光屏覆盖，晶蓝色的亮光闪烁映在脸上，不自觉地让人战意倍增。
他花了点时间做了几个伸展热身动作后，差不多适应了机甲的延迟和捕捉能力。
“塞尔伽斯，你还是第一次，让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