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走了进去,窗外已经接近天黑,这让屋子里暗得只能看出大致布置的轮廓。
因为窗户漏风的缘故,所以走进去并不觉得沉闷,克劳尔刚刚走进去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一愣,低头发现是一件衣服,捡起来才发现应该是瑞拉贴身的衣物。
他的脸瞬间红了,觉得手里的布料很烫手,但是又做不出直接把它丢回原位的事,于是克劳尔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件小衣服叠整齐,轻轻放到了眼前的第一个小板凳——虽然上面胡乱堆了好几本书——上面。
阁楼上的房间很小,克劳尔告诫自己不要乱看,走了几步绕过地板上的混乱来到了瑞拉的床前。女孩依然睡得烂熟,门外透出的光隐约照出了她的脸,因为眼睛闭着、表情松弛,她的脸庞比平时显得柔和很多。
“瑞拉?”克劳尔小声呼唤了几下瑞拉的名字,但是她依然没有醒。他伸出手去轻轻刨了一下散在瑞拉脸颊上的那些零碎的短发,手指尖上传来了她的体温。
用手背继续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是正常的,克劳尔感觉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瑞拉应该就是使用了太多光魔法所以才昏睡,并不是普通生病。
“我会……我会保护你的。”瑞拉的熟睡让克劳尔有勇气说一些她醒着的时候不敢和她说的话,“哪怕我只有自己,不像他们拥有千军万马……我也会保护你,让你过你想要的生活。”
她睡着了也挺好的,因为这样她就不会拒绝他,对他说“我不需要你”。
“你本来就不该出生,米里德从来都只需要一个继承人。如果不是母亲拼命恳求,父亲早就杀了你,所以老实点儿吧,毕竟这里根本不需要你。”兄长的话突然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他眨了眨眼睛。
我们……去找一个需要我们的地方吧。我从小不被允许有什么远大的梦想,但我知道你有,我希望自己能帮助你。
虽然我希望你的身份能永远都是一个秘密,这样对你才是最安全的,但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那我会保护你,我会尽我全力保护你。
我只祈求你不要冷冰冰地对我说……你不需要我,因为我是那么的需要你。
直到克劳尔弯下腰、嘴唇轻轻贴上女孩的额头,他才如梦初醒,这个行为并没有得到允许,也没有包含在厨娘的拜托里。他慌张地朝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又一个堆了纸张的凳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赶紧伸手扶住凳子、收拾落到地上的东西时,克劳尔才发现门口有两个小脑袋在探头探脑,孩子们眼睛里闪着令他不安的光芒,让他几乎立刻就想伸手到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金币交给他们、让他们对看到的——无论看到了什么,都保持缄默。
但两个孩子没有说话,他们年龄都比较大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年就会离开救济院。
瑞拉已经给他们找好了学手艺的师傅,有一个孩子的师傅是个四海为家的手艺人,只是在初春的郊外集市上被他们碰巧遇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那孩子就要和救济院的大家伙告别了。
“老爷,瑞拉姐姐会好起来吗?”等他们走下阁楼,克劳尔才听一个孩子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克劳尔点点头,虽然还在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懊悔不已,但他不至于在孩子面前失态,“放心吧,她没有事。”
“老爷,会一直陪着瑞拉姐姐吗?”那个即将远行的孩子问道。
克劳尔看着那个小男孩,孩子的变化速度总是远超成年人的预料。克劳尔记得这孩子从前是最讨厌瑞拉“晚课”的几个之一,每次被瑞拉勒令坐在板凳上听课时,脸上的怨愤几乎要直接从眼睛里冲出来,如今却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是因为知道自己能找到老师全靠瑞拉奔走,还是意识到下一次有机会回到首都可能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呢?对这些已经忘记了父母长什么模样的孩子来说,救济院就是他们的家乡吧。
“只要她不赶我走。”克劳尔轻声回答提问的孩子,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青年的笑容依然温柔,但抬头看向身后黑漆漆的阁楼时,眼睛里却带着迷茫。
而在没有点蜡烛的阁楼上,地板正因为女孩翻身爬起来而发出“吱呀——”一声,瑞拉拼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睡了太久,她感觉浑身发软、四肢就像是被在酸菜坛子里泡过了一样没什么力气。
她其实在那几个孩子在门口跳来跳去的时候就醒了,但是身上就像有千斤重,她感觉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
从来没有那么累过,瑞拉的第一反应是她需要自救,在她努力想要活动自己的身体时,她听到了有人试图开她的门锁,正当她焦急万分时,她听到了克劳尔的声音。
意识到是克劳尔,瑞拉心里安定了好多,但床下的地板里面藏着莉莉安娜带回来的血纸,她不希望克劳尔发现它。于是她开始更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但是失败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克劳尔说的话,以及感受到了他落在自己额头上的吻。
毫不夸张地说,瑞拉当时就感觉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一直抬不起来的四肢瞬间恢复了感应,让她差点就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睁大眼睛冲青年大喊一声:“你干嘛呢!”
还在从前的世界生活时,瑞拉是个独行侠,父母忙于维持生计,没有什么时间去“维持亲子间的亲密关系”,而对于一个还在为下周吃什么发愁的家庭来说,一碗多几块肉的热汤面的意义确实远高于“来抱抱我的小女儿,你要知道爸爸妈妈最爱你了”。
在实用极简主义的家风下茁壮生长的瑞拉,也就习惯了生活里没有什么“亲密时刻”,因为囊中羞涩又不想占人便宜,她不会参与宿舍的各种聚餐、哪怕有人表示这顿饭是请客,宿舍里关系好的女生恨不得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起去,对于瑞拉来说这只是浪费时间。
应该说,瑞拉的这个“亲密抗拒症”已经被莉莉安娜治好了一些,因为莉莉安娜完完全全就是那种黏朋友的女孩,她很喜欢各种亲昵的小动作,甚至曾试图把脸埋进瑞拉的胸(然后下一秒就被瑞拉拎住脖子后面的衣领提起了脑袋、放到一边去)。
但被莉莉安娜一把抱住然后“嘿嘿嘿”笑着蹭脸颊和脖子的感觉,和克劳尔突然落在她额头上的吻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瑞拉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屏住呼吸装睡、直到青年离开才睁开了眼睛。
瑞拉感觉自己发烧了,刚刚被克劳尔亲吻过的那一小片皮肤就像有火苗在上面跳舞一样,热度逐渐蔓延到了她的整张脸,让她想对自己使用治愈魔法——但大概是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她的魔法失效了,虽然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先……先重新做一个魔法阵,毕竟地板下面还藏着一张纸。在呆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女孩终于为自己选择了接下来的行动,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刚刚艰难地弯下腰找袜子,又听到了胃里传来了响亮的叫声。
得把这件事忘掉,当它完全没有发生过,瑞拉想,不然她以后看到克劳尔就会觉得别扭……或者等下次莉莉安娜来的时候,和她聊聊这件事,感觉她会很懂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