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莉莉安娜想了想,回答道,“那我只能说,我尽到了通知你的义务。对我而言,我所有的不安都来自于你在不知道我想法的前提下,一心一意把我当做未来的妻子时为我付出的感情和精力,你明知我不情愿还用强迫的手段,那就要做好我有朝一日挣脱离开你的准备,毕竟我现在反抗不了,不代表以后不行嘛。”
“那看来我做了正确的选择。”男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叫莉莉安娜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如果从谈判的角度来看,我得告诉你,你表现得太真诚了,这会让你吃亏的。”
“我倒是想藏点什么,可我底牌都翻给你看过了,还不如真诚点儿呢。”莉莉安娜嘴上在叹气,她瞥了一眼男人,觉得他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是在认真给她开展谈判教育。
她确实不是老玩家,但也没有傻到不留后手,她的后手就是瑞拉。
莉莉安娜琢磨过和克里斯托夫当下的相处之道,觉得单纯玩心眼能玩过他的概率很小。他那个生长环境,长到今天青春期可能是靠一顿饭吃十个心眼长那么高的,和他直接过招简直是班门弄斧。
但同时,莉莉安娜又觉得,菜鸟也有菜鸟的好处。
在克里斯托夫眼里,她肯定就是个散发着弱者光环的存在。这时候她再表现得真诚一点,一副“我什么都会乖乖告诉你、甚至是迫切地需要信息共享以获得你庇护”的样子,他也许就不会去想“她是不是还保留了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就像你家里养了一只小猫,如果它每天都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藏各种地方,你就会好奇那些东西在哪里、在房间各处寻找的时候从所有犄角旮旯翻出它的宝贝;
但如果它每天都在你回家的时候乐颠颠地叼自己的各种宝贝和你分享、邀请你陪它玩耍,你可能就猜不到,它其实偷偷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瓶盖藏到了你的床底下。
毕竟在你眼里,那只是一只“愚蠢但实在可爱”的小猫咪,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莉莉安娜一直都觉得刻板印象有两面性,对于群体而言它肯定不算好东西,但落到个体上,利用好了也能达成一些目的。她自己如今肯定是已经上了船轻易下不来,反正只要能保护好瑞拉,那她觉得就值了。
哎,瑞拉,莉莉安娜又叹口气,希望明天去集市的计划能一切顺利。
“今天也试试骑快点儿如何?”她突然听男人颇有兴致地提议。
“啊?但这是雪天!”密林里的土壤仿佛也被连着的雪天变得硬邦邦的,马蹄踏在上面发出响亮地“哒哒哒”声,之前她盯魔矿石的时候没注意都差点脚下一滑摔了个马趴,所以她这会儿骑马骑得也就只比蜗牛快一点儿。
“如果在这种环境下都能跟上我,你也就基本掌握了骑马。”男人的语气不像开玩笑,“我觉得你能行。”
“如果你追上我了,我给你一个奖励……嗯,对合作伙伴用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礼貌。”话是这么说,在讲到“合作伙伴”时,克里斯托夫的语气还是调侃居多,“追上我了,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向我提一个要求,怎么样?”
“有条件限制吗?”莉莉安娜来了精神,她抓紧了缰绳,脚也蹬紧了马镫。
“当然,你不能要求我背叛赛尔斯,不能要求我娶别的女人为妻,也不能说类似‘我的要求是再给我三个要求’这种贪心的话,除此之外,我保留知晓这个要求背后目的的权利。”克里斯托夫看莉莉安娜很感兴趣,笑吟吟地表示,“我很少和别人开这么慷慨的条件,要试试吗?”
莉莉安娜犹豫了半秒钟,然后用力点头,虽然听着限制条件有点多,但要能拿到这种允诺肯定不亏:“那你要把你刚说的那些给我留个字据,盖上你家的章——喂!”
“你这算作弊吧?!”莉莉安娜看着男人一骑绝尘的背影目瞪口呆,他刚刚说的“好”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她耳畔呢!
“我说了,我很少开这么慷慨的条件,”风把克里斯托夫在前方的话清晰地送进莉莉安娜的耳朵,“当然要有点难度才行。”
“走走!”莉莉安娜弯腰拍拍马脖子,“跑起来!”
说实话,这么好几天的练习过去,莉莉安娜还是不习惯侧着身体骑马。
之前她问克里斯托夫能不能让她像男人一样骑马,他倒是没有反对。结果这个身体双腿内侧的皮肤娇弱得令人发指,她试了试自己就放弃了——要是被姨婆看到那种地方留了擦伤或者淤痕,她的时间还不够和老太太解释呢。
她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让马以一个比较稳定的速度跑了起来,随着冷风扑面,让她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感觉到了轻微的刺痛,但戴着手套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男人这会儿早就不见人影了,莉莉安娜精神高度紧张地控制着马匹前进,本来是沿着没有雪的路往离开密林的方向走,但是她不太熟练地控制让马跑歪了,等她手忙脚乱把马停下来,已经被马匹带进了雪地里好一段距离。
这侧面说明她的速度还不错,莉莉安娜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在枝丫茂密的丛林中小心驱使着身下的马儿调头。
这时候她没有觉得害怕,第一是觉得自己距离那条没有覆盖雪的路并不远,肯定马上就能回去;第二是因为潜意识里她觉得克里斯托夫不会真的完全把她丢在身后完全不管,丫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马停在了林子外面、正盘旋在天上优哉游哉看她呢。
但又骑着马走了一会儿,莉莉安娜心里有点犯憷了。
这个别苑的密林比瑞诺卡侯爵府的那一片有湖的树林看起来更加原始,脱掉了大部分树叶、变得光秃秃的枝丫如同一根根造型扭曲的手指直指天际,大雪又覆盖了地面上的绝大多数特征,不知不觉就会让人困惑起自己到底已经走了多久。
莉莉安娜这时候开始庆幸自己还骑着一只暖和的、时不时会打个响鼻的温顺动物,而且它体型还不算小,不然她的心跳起码还要比现在快三分之一。
莉莉安娜身上没有佩戴怀表,她也不知道人在野外失去方向时“以为在直走但实际上会因为方向偏离走一个大大的圈”的情况会不会出现在马身上——但她真的觉得自己刚刚停下马没有花那么长的时间啊?真的有偏离那条路那么远吗?
“呃,克里斯?”她不是那种鲁莽自信到会觉得今天必须拿到那个“要求”的人——不如说她觉得本来就希望很渺茫,现在她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下意识地就开始呼唤,“你能听到我吗?我好像有点找不到路了。”
没有感觉到任何回应,从前那种把她碎发撩来吹去的微风也没有了,她能感受到的就是呼啸过林间的寒风。
冷静一点儿,没有什么可慌张的,她还在兰斯洛特的别苑里,能有什么事呢?莉莉安娜一边轻轻拍马脖子调整方向辨认四周一边宽慰自己。但她也不敢胡乱走动了,伸手把绾住头发的那个最大的发卡给拆了下来,一边让马慢慢走,一边试图在路过的树上做标记。
不成,这些树都是很有年头的老树,树皮虬曲坚硬,莉莉安娜这个身体的力气又小,敲敲打打就像给树干挠痒痒一样,只把枝条上的积雪零零星星弄了点下来。
这个时候穿得像圣诞树就有优势了,莉莉安娜高速摇头抖落了糊在脸上的雪,开始拆自己编发上的头绳,还好骑着马,不然她这个身高还挺难够到粗细合适的树枝、把绳子系在上面。
有了标记,莉莉安娜放心了许多,就在她一边目测自己和上一个标记的位置、寻找视野里下一个适合系头绳的树时,旁边的树丛一阵抖动。马儿倒是很冷静,莉莉安娜虽然吓得不轻,但也没有条件反射地去抱马脖子,而是勒紧了缰绳,随时都准备调转马头。
某种意义上,莉莉安娜觉得自己是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