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给支烟。”华悦敏喝了一口水,对坐在前排的苏易伸出手。
苏易站起来,虽然在这里没有禁烟,但大家已经习惯在房间内自觉不抽烟。
现在华悦敏找苏易要烟,苏易也没有拒绝,拿出烟盒放到了讲桌上。
华悦敏平时并不抽烟,大家都以为华悦敏不会抽烟。
华悦敏熟练地把烟从烟盒中拿出来,用烟盒的打火机点燃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绝不是第一次抽烟的人能完成的动作。
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华悦敏抽了有半支烟后,想要摁灭烟头,却没找到烟灰缸。左右看了看,最后起身,走到门口把烟头踩灭在泥地中。
回到讲桌前,华悦敏清了清嗓子。
从那刻起,我改变自己的设计方向,在那次时装设计大赛上,我设计了一套工装。当时很忐忑,甚至以为能不能入选参赛都不一定。
但没想到的是,那次大赛我得了三等奖。
我仿佛迷路的人找到了方向,在工装设计上一路走了下去。毕业后,我没有去应聘,而是自己租了一个小店。在一个偏僻的弄堂里,就以弄堂的名字为店名:七里巷服装店。
当华悦敏说出七里巷的时候,会议室一下就有了小声却嘈杂的议论声。
“华姐是七里巷的老板?”“真没看出来。我们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昨天的老李是参战老兵,今天的华姐是七里巷的创始人。”
有人在后面对着苏易的后背努力努嘴:“老鲨鱼还没浮起来。”
……
七里巷时装店曾经是榕市服装行业的一个致命品牌。
价格亲民,设计新颖,用料扎实。虽然是工装款,但一点不掉档次。当时榕市的年轻人,甚至中年人,谁还没有一两套七里巷?
甚至,有沿海的服装批发老板专程到榕市进货,然后又从沿海的服装批发市场批发到全国各地。
苏易也很意外。华悦敏虽然在简历中只说了从事服装设计和加工,却一字没提七里巷。
三年时间,我把七里巷从巷头到巷尾的店铺全部租了下来。也请了四十多个国棉厂的下岗女工。
当年,七里巷的营业收入超过了一千万。
这一年年底,我买了人生第一辆车。
你们可能会问,难道这三年赚这么多钱都没买一辆车?是的,连一辆车都没买。
因为七里巷根本用不着车。都是客户来订货,不用我去推销,而原材料都在外省进,我去考察后下订单,然后直接发到我的店里。
至于生活方面,我更不需要。我一个人就住在店里。父母那时还健在,但都住在乡下,他们本来说要到店里帮忙,但我没让。不仅仅是担心父母劳累,更担心父母来了,会打乱我的生活和工作。
我也不懂车。就看汽车杂志,在上面选车。
我在汽车杂志上看到一句话:开宝马,坐奔驰。
我去了卖宝马的地方,当时带了一百万的现金支票。
没用到一个小时,我买了一辆水蓝色的528,全部手续办完,店里找了我两千块钱。
“一辆五系要一百万?”
“现在530也就五十多万。”
“连x5都要不了那么多。”
下面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
等大家的声音小下来以后,华悦敏接着说。
从那个时候起,我买的过的车全是宝马,最后一辆是x3。
买完车就过年了。我开着528第一次去旅游。
整整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月。春节的假期结束了,布料市场开市,我就到原产地实地考察。
因为在年前我就做了一个决定,要建一座自己的服装厂。而且,也看好了一块地。
一个月多后我回到榕市,我注册了七里巷服装有限公司,各种亲戚似乎顺理成章地成了新公司的员工。而且都担任了从中层到高层的管理人员。
新公司很快和政府签了征地合同。
“哥,基建的事我不懂。你以前在修建队干过,你就多费心看着点。”华悦敏对哥哥华悦霖说。
“小妹,都是自家人你还不放心?不过,工地上事多,我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要不把你嫂子也叫过来?”华悦霖拍着胸脯说。
“这个你看着办就行。反正在一年把厂建好就行。”华悦敏并没在意哥哥的提议。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还有啥不放心的。请谁不是请,都是一个人的工资。
“小妹,还有就是你看能不能配一台车?工地上的事,经常要在外面跑。”华悦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自己去看一下,到时候我跟财务说。”华悦敏成立公司后,在七里巷附近的写字楼租了一个二百八十平的办公室,也设立了相应的部门。
把建厂的事交代给哥哥华悦霖后,华悦敏继续做自己的设计和生产管理。
一年后,厂区建好了。但工程决算比华悦敏的预算多出了三百多万。
规模上去了,形象也有了,但没有像华悦敏预期的那样做大做强,反而让七里巷陷入了资金压力。
公司加上工厂,有三百多员工,每月的工资就需要二十多万,加上办公费、水电费、运输费、员工的餐费,销售人员的差旅费,还有每月都会发生的业务费和员工福利,一个月的固定开支达到了近百万。
“小妹,我跟你嫂子到榕市也有一年多了,一直租房子住。我们想买一套房,还差点钱,想在公司借一点。”华悦霖到华悦敏的董事长办公室,找华悦敏签完一张三万多的报销单后说。
“还差多少?”华悦霖想买房并没有事前跟妹妹商量,华悦敏也不知道哥哥要买什么房,需要多少钱。
“还差三十多万。想借四十万,因为还要装修什么的。”华悦霖说。
“公司这个月资金有点紧张,要不先借三十万吧。下个月再想想办法。”华悦敏现在公司账上也只有一百多万。
“那,就三十万吧。”华悦霖明显有些不高兴。拿出已经在财务上写好的借条,把四十万改成了三十万。然后让华悦敏签字。
“还有,小妹,现在也没啥基建的活了。你要不让我管原材料这块。”华悦霖等妹妹签完字后又提出要调整工作。厂区建完后,华悦霖的确也没啥事,华悦敏就让哥哥在办公室挂另一个主任,而实际上办公室的工作是一个副主任在做。
“这个,你也不熟悉,要不还在办公室吧。”这一年多,华悦敏感觉自己这个亲哥哥已经对自己形成了一种压力。
“我是看到你自己跑原材料累,既然你觉得不放心,那就算了。”华悦霖拿着那张华悦敏签了字的单据,转身出去了。
最后,华悦敏还是让哥哥负责原材料采购,因为,华悦敏的父母当时也到了榕市,在厂里管后勤。当天,父母就找到了华悦敏,说哥哥是为了减轻她的压力,让华悦敏不要不知道好歹。
“新厂房建厂一年,投产一年,我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了。然后,就开始八方借钱,不是为了维持生产经营,是为了维持体面。”华悦敏神色黯然地又点上一支烟。
“家搭子,这牌不好打。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华悦敏把烟头摁在一个折叠的纸巾里,纸巾是苏易刚才叠好放在讲桌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