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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范成明知道段晓棠并非贪婪之人,“怎么想的?”

段晓棠:“所得财物换成钱帛,给予在役人员衣食补贴。”不能直接提高饷钱,变成赤裸裸的邀买人心,犯忌讳。

“受伤退役者给予优抚,牺牲者抚恤其家人,”关键在最后一句,“一切成定例。”

段晓棠曾问过李君璞能不能干,但李君璞和杜乔听完后眼神都有些疑惑,不是理解几句话疑惑,而是对段晓棠本人的。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为的不就是富贵前程,段晓棠竟要主动舍弃富贵。

战场缴获三成财物,僧多粥少,分到底层军士头上才几个钱,真正值钱的是将官们那一份。

李家大宅有多少便是靠当年战场缴获支撑下来的。

李君璞很清楚,段晓棠提出这个想法出于慈心,但背后的本质依然是邀买人心。

若当做一门生意,就是拿富贵换人心,人心一齐战事胜利再换前程富贵。

路走的曲折却稳妥。

大吴对死伤军士有政策抚恤,但落到实处有多少很难说。将主偶有帮扶却不能长久支撑下来。

而段晓棠的想法,最关键的就是“成例”二字。

对于这个略显“天真”的想法,李君璞设身处地说道:“若在他处绝难施行,但如今可以一试。”

杜乔奇道:“为何?”

李君璞:“因为晓棠手下兵马,实际上是河间王世子的私兵。称得上将官的只有两三人,不似他处盘根错节。比起浮财,他们更在乎军功。”

而这个意见是唯一能争取军功的段晓棠提出,更要重视。

“一时行易,一世行难。战场缴获总是有数的,未必能支撑下来。”哪怕上下全部放弃分润缴获,仅优抚就是一个庞大的负担。但若不将优抚纳入,军士必有怨言。

吴越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定例为何?”

段晓棠:“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衣食补贴多少先不说。一个受伤的军士失去大部分劳动能力,需要多少钱财才能重新开始生活。家中男丁去世,他的父母孩子该如何为继。”

方向有了,缺的是具体细节。

李君璞猜对了,吴越他们不缺钱缺的是军功,且刚入仕,未曾沾染喝兵血吃兵肉的恶习。

好处显而易见,为何之前没人这么做。

因为世事动荡人皆短视,只能拿眼前的好处。

“你们呢?”吴越询问范成明和庄旭的意见。

范成明没主意,扭头看向庄旭。

庄旭态度保留,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可以一试,若不能成行,再分下去。”

将官团体达成一致意见,段晓棠不拖泥带水,和三人简单商量出一个框架后,立刻召集旅帅们讨论。

借吴越屋里的笔墨,写一张条子,让范成明着人送到家里去。

晚上不回家没个交待肯定会担心。

李开德等人疑惑,段晓棠找人开会,向来是在营房周围,甚至随便找块空地,何时这般正式到公房。

进了门发现除了原班人马的十个旅帅,连新近并过来的两千人马,亦有三四人过来。

最后将官进来,少有露面的范成明一反常态坐在上首,一左一右分别是段晓棠和庄旭。

段晓棠直入正题,“今天找你们来两件事,第一秋收后我们要出征,第二商量下战后的安排。”

刘耿文:“战后?”还没打仗就已经想到战后了?

“你们经历过战阵的老兵,说说以前一场胜仗下来能分多少钱。”段晓棠补充一句,“实事求是,别为了攀比哄抬物价。”

诸人一个个说起来,少的折算下来几文钱几乎等于无,多的两三贯。当然他们说的肯定是过了明路分下来的,私下底有没有截留财货不得而知。

等人一通说完,段晓棠拍拍桌子静场,“今天我和范长史庄参军三人商量了下,有个新想法。”

“归公的四成不能动,分给将官们的三成我们也不要。”

孙昌安心底一跳,总不会将六成分给军士。若是这等好事,段晓棠直言相告即可。

段晓棠:“余下的三成也不分。”

庄旭补充道:“六成集中起来,添肉添衣。若是伤残阵亡,另外给予抚恤。残了钱给本人,死了钱给家人。”说的直白浅显。

公房内为之一静,显然此事三个将官头头已经形成统一意见。

刘耿文皱眉道:“那司戈让我们过来作甚。”心底有些气,却又无可奈何。

遇上苛刻些的将官,不说战利,连平日衣食克扣的都有。段晓棠等人愿意通报一声,总不会等着人赞一句高义吧。

段晓棠:“衣食补贴放到后面来说,伤残退役该怎么算给多少。”指了指范成明和庄旭,“我们三个是将官,万一栽了还有朝廷和南衙托底。”

范成明轻咳两声,“说点吉利的。”

段晓棠置之不理,正色道:“你们呢,我们现在人少顶天三千人,普通军士、队正、旅帅三级。一旦伤了残了离营回乡,要多少钱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段晓棠话说到这份上,诸旅帅才知道她不是冠冕堂皇做面子,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以现有的医疗条件,真正伤重的根本活不下来,退役离营无非缺胳膊断腿。

多少钱都不能换回健康的身体,但现实问题不得不面对。

各个地方规矩不同,能拿多少全看主将的良心。

孙昌安闷声道:“我之前一个朋友拿了三贯钱。”

三贯钱平时看着多,但落到那番境地只有三贯,和回去等死有什么区别。

刘耿文:“我同乡拿了二十贯,不过他是救上司才受伤的。”

李开德:“若是回乡,少说要置几亩地,买头牛娶房媳妇才行。”

段晓棠不得不打断,“别说了,我知道武功的地价。”照这个算法,得把整个右武卫填进去。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有前例可循,一屋子人经过长时间讨论,五年全饷折现。

段晓棠心底计算一番,原来一个人的健康只值这么多钱。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最残忍的问题。

庄旭:“依照前例,战死抚恤会有一笔丧葬费。六成归公中,一次性给予半年全饷作为丧葬费用。剩下父母妻儿的钱怎么给给多少?”

都说人死万事休,但世上总有挂念之事。若不幸战死,挂心的唯有亲人。

不是人人都会伤残战死,总有人期待自己是幸运的少数。从如今的安排来看,重在“死人”,他们拿的多了,其他人拿就少了。

人性,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