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多多书院!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仙宗二三事

城上月是在去西极之地拜访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命中注定的小徒弟。

十来岁的孩子看着瘦骨嶙峋,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明亮,穿着一件小沙弥的旧僧袍,蹲坐在佛宗寺殿外的菩提树下,双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参禅打坐的小佛子,仿佛要从那颗锃亮的光头上瞧出什么名堂。

六七岁的小佛子定力还不太行,被她瞅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

城上月就斜倚在朱红的柱子旁,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个小孩儿吵嘴。

小佛子说那小姑娘打扰到他修行了,小姑娘理直气壮地说他定力不行,然后转头就提议要不要去后山挖竹笋,晚上给宗内人加个餐。

小佛子义正言辞地拒绝后,小姑娘也不气馁,笑眯眯地拽着小佛子的袖口,就用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盯着他,不说话,不哭闹,也不发脾气。

直到小佛子投降,起身跟着她去挖笋,城上月才忍不住挑起眉梢,双手插在袖中,偏首看向早就溜达过来,但始终不出声的老友。

“你们佛宗什么时候开始收女弟子了?”

老僧否认道:“这不是我佛门弟子。是我宗佛子听垣从后山山坳里捡回来的小施主,当时受了些伤,养了几日便活蹦乱跳。问她来历,说是来自一方道观,不知怎地就出现在我宗地界内。”

“这孩子心性很是不错,且有一种独特的韧劲儿,若不是与我宗实在无缘,其实老衲也是愿意将她留在宗内的。”

城上月轻笑道:“听你这语气,看你这一脸阴谋地表情,是打算想把她塞给本尊?”

“你可是最清楚不过的,本尊身边都是些自力更生的妖侍,可没有一个人修!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老僧笑着缓声道:“老衲观月尊者与这孩子有缘,所以尊者倒也不用急着决定,不如先和这孩子见过再说。”

城上月站直了身体,望着台阶下亮的晃眼的地石,很是不情愿道:“她就没有别的有缘人了吗?你这和尚就非得逮着本尊薅?”

老僧但笑不语,抬手邀他禅房一叙。

西极之地的佛宗每隔八十一年,会在七月办一场盛事,这个节日被其他称之西极万佛节。

城上月之前从未参加过万佛节,只数百年前偶然在一处秘境中,与如今佛宗的佛子有些交集,后来又遇过几次,渐渐就成为了可以互相传讯聊天的好友。

之前他曾两度接到这老佛子的邀请,但他实在是懒得出门,就找借口躲着没来。

这一回他本也不打算来,只不过重明在西极之地刚捅了娄子,他得赶过来捞人,这才顺路拜访了一下西极之地地头蛇——佛宗,以便后续借着这位老友的名义,和和气气地把重明给带回家。

没想到,老和尚看着憨厚老实,但一身的鬼心眼子。

城上月侧躺在禅房的榻上,挥袖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幽静的紫竹林,指尖勾着两根金色的线,控制着两根尚未冒头的紫竹笋从土里跳出来,骨碌碌滚到了窗台上。

笋啊~

确实挺好吃的。

最近佛宗供应他们这些客人的斋饭里果然多出一道笋丝,味道倒是很少见。

他听院子里的小沙弥提过,在这之前宗内是没人吃笋的,每年还要很头疼地清除那些长得特别快的笋,以防落在紫竹林外的阵法被破坏,寺内的地石被顶破。

去见见那个小孩儿,好像也不是不行。

窗内的矮塌之上,侧躺的人突然消失,窗台上的两根笋滚落到地上,上方的窗户啪的一下被风吹闭。

……

元酒坐在竹林里,从背篓里摸出一个水囊,拔掉塞子吨吨吨灌了几口,一低头就看到下方的竹林里,一个内穿着白袍,外罩着紫纱衣的仙人,宛若闲庭信步般,悠然走在到处都是腐叶的林子里。

她现在已经不是大半个月前的她了,知道这个世界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这里存在真正的仙人,他们会日行千里,会腾云驾雾,他们无所不能。

只是她不属于这里。

因为这里的僧人和归元观的观主不一样,他们待她虽然也很好,但好像总是隔着一层……

听垣说,佛宗是不收女弟子的。

当然,如果有得选,她也不想剃成光头,当听垣小和尚的师弟。

所以,她早就知道,佛宗会把她送走,至于送到哪里……

鬼晓得哦!

元酒坐在背篓旁发呆时,白袍紫纱衣的青年出现在她面前,弯腰俯身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正中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黑而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城上月,过了会儿才吐字清晰地答道:“元酒。”

“你父母起的名字?”

“不是,归元观的老观主起的。”

城上月蹲在她面前,好奇地打量着她:“归元观?外界的道观?”

元酒震惊地瞪大眼睛,这表情却愉悦了心思莫测的青年:“很惊讶,好奇本尊为何会知道你的来历?”

“你是神仙?”

城上月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扒拉了两下她的背篓:“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不必本尊多言了。”

“所以,你是老宗主给我找的师父吗?”元酒问。

城上月扶着篓子的手顿住,微微眯起眼眸:“本尊还没决定收下你呢,嘴甜也没用。”

元酒惊喜道:“还真是啊?那你要怎么才能收我为徒啊?”

“我不想当和尚。”

城上月垂眸问道:“你不怕本尊吗?”

“为什么要怕?你看起来也不吓人啊。”元酒不解。

城上月又问:“那之前在老和尚那里见你,你怎么那么胆小?”

“那不是胆小,那是文静。”元酒坦然道。

之前两人其实简单见过一面,但她连名字都没说出口,就因有大能造访佛宗,被听垣牵着离开了。

城上月勾起嘴角笑道:“你还挺能说的,怪不得那老和尚说你是个有意思的人,还极力劝本尊收你为徒。”

有不有缘不重要,有趣最重要。

老和尚还是很会抓他的心理,知道他这人一身反骨。

“你就是因为不想做和尚,才想拜本尊为师?”

“如果是这样,本尊可以给你找几个不错的去处,让你自己选。”

元酒双手环膝,认真思考过后,才答道:“其他的去处会比给你做徒弟更好吗?”

城上月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来,直接坐在元酒身边,底气十足地说道:“那估计很难,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本尊那儿更好的去处了。”

“那我给您当徒弟。”

元酒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在他跟前跪下,郑重地给他叩了三个头。

城上月看着她低下的小脑袋,有些意外她的行动力,但回过神来便打趣道:“拜师要嗑九个,你常识没学好啊,小孩儿。”

元酒呆了几秒,准备继续磕头,落下的脑门却砸在一张有些凉的掌心内。

“等正式的拜师之日再磕吧。”

“本尊给你记着呢,你还欠六个。”

……

“以上就是我拜师的全过程。”

元酒倚坐在飞舟上,语气欢快地与雍长殊分享自己的拜师经过。

雍长殊看了眼正在和长乘下棋的城上月,不解道:“这么容易的吗?”

元酒身体微微后仰,不服气道:“难道还要搞得跟西天取经一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吗?”

“你是不是看小说看多了,觉得拜师就非要层层筛选,留下那些有天赋的,没天赋全都打道回府,或则只能去干杂活儿?”

雍长殊坐在软软的云朵沙发上,道:“我也没在你们这边正经拜过师,所以还真不清楚,你这样的是常态?还是只仙尊收徒这么随意。”

元酒垮着脸,举着倒好水的杯子,怼到他面前:“什么叫随意?我和师尊的情况,那叫做合眼缘,有趣的灵魂相遇会共鸣!不懂不要瞎说~”

城上月闻言忍不住失笑:“开局一张嘴,过程全靠编!别把狐狸忽悠瘸了~”

雍长殊不解地看着城上月,城上月也不解释。

倒是一直在听的长乘,笑着与他说道:“你别听小酒说的那么简单。见仙尊时,她哪有那么从容淡定,当初胆子小的很,但脑袋一热也确实虎。拜师这故事,她润色了至少五分吧。”

“我还记得,当初小酒跟着仙尊刚回来时,我们还没宗门一说。后来她长大了点,出去历练报了咱们山头名号,当时年轻一辈对我们不太了解,觉得咱们是犄角旮旯小地方的土包子,被人家宗门的小天才好一通嘲笑,小酒打完架回来生气了好久,仙尊哄不好,最后才给咱们的地盘起个正经的宗门名字。”

城上月捻着灵果吃了两颗,回想了一会儿:“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她当时试炼去的好像是岁春小秘境,修炼还不到五年,就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冲的。进了秘境跟人家成群结队的长老亲传弟子抢灵宝,最后报山头的时候,感觉气势输了阵仗也输了,就和人打起来……结果还给她打赢了。”

长乘忍俊不禁,补充说:“嗯,她虽然打赢了,但被看守岁春小秘境的长老给赶出来了。那小秘境本身就是人家宗门给自己弟子准备的,她是蹭的名额,还把人给打得嗷嗷哭,可不得被人家长老赶出来。”

元酒回想起当年的事,还是很不服气,拍着桌子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们,打不过就叫人,叫人还是打不过。最后不要脸地给他们长老传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把我赶出了秘境!”

长乘无奈地说道:“人家赶你没揍你,你就该偷着乐了。偏偏你还记仇得很,后面每次在无主秘境碰上他们,都要揍他们一顿,气得他们宗主次次来找仙尊喝茶告状,我每年采的那点灵芽茶,全都用来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这小心眼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元酒幽幽看向吃果子的城上月……

她的小心眼能随谁呢?

这不明摆着么!

飞舟到了西极之地境内后,元酒带着雍长殊出去逛西地的大城,城上月则是和长乘直奔佛宗。

今年七月二十八刚好又是举办万佛节的日子,他们这次提前了十日到,也是为了让元酒带着雍长殊在这里好好逛逛。

两人随佛宗弟子去了下榻的院落,长乘推开了房间内的门窗,与坐在桌边打磨一截骨头的城上月说道:“这应该是小酒拜师之后,第一次回西极之地吧。”

城上月垂眸磨着骨头,沉吟许久才叹道:“说起来还要感谢那老和尚,不然本尊可能真不会有徒弟。”

长乘靠在窗边,低声道:“若是我算得没错,他圆寂之日也就在这两年了吧?”

城上月颔首:“老和尚当初为镇压天邪谷的万千邪魔,伤到了本源。这些年佛宗也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彻底治好他,飞升无望,又寿元将近,他已经放弃了。最近收到他传讯,坐化之日就在万佛节之后。”

长乘惋惜道:“着实有些可惜,他也是佛宗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没想到年纪轻轻就……”

城上月平静地说道:“他今年都几千岁了,哪来的年纪轻轻?嗯,不过要从你的角度看,倒也可以说一句年纪轻吧~”

长乘一时间无语至极:“……”他年纪也没有很大,比不了仙尊您老好嘛!

城上月将手里的骨头放下,擦了擦指尖的浮灰,翘着嘴角若有所思道:“也不知道他们佛宗那个小佛子现在如何了?当初小酒跟本尊离开佛宗时,那平时对小酒爱答不理的小佛子哭得老惨,可有意思了!”

长乘没什么印象,只淡淡道:“过几日就能见到,不过小酒现在喜欢的是狐狸,那小佛子没机会了。”

城上月霸道又孩子气地说:“就算小酒不喜欢狐狸,那小佛子也没机会!本尊不接受徒婿吃斋念佛还光头!”

长乘闻言忍不住扶额笑起来,抬头看着远处的云与金光,回想起当年的旧事。

在元酒到他们身边之前,山里几个妖侍,包括仙尊,都不会养孩子。

所以元酒跟着仙尊回来后,他们也没想起来人类幼崽需要每日进食。

元酒那时年纪小,一开始觉得没给她吃的是考验,就一直想方设法自力更生。

结果就是一天饿三顿。

后山蠢得要死的兔子跑得都比她快。

她只能喝泉水,摘树上的果子吃。

结果不少果子还带微量毒素,她差点儿没把小命交代在后山。

如果不是那段时间周方爱去后山扒兔子洞玩,等他们想起人类要吃饭这事时,元酒的尸体估计早凉了。

之前说元酒刚到山上时胆子小,这的确是真的。

刚来的时候,她很容易半夜惊悸,晚上睡着睡着就突然哭起来,醒过来又全然不记得梦里在害怕什么,为何会哭得那么惨。

发现她半夜总是做噩梦,特别容易惊悸的还是仙尊。

自从知道这事儿,仙尊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她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夜。

这种陪伴在他看来作用其实不大。

但每次她做噩梦,仙尊都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安抚。

惊悸的情况始终无法好转,仙尊就开始进入她梦中,在关键时候引导她,让她逐渐不再恐惧梦中的那些人和事。

后来有一天,元酒从梦里醒过来,突然说看到了师尊在梦里忙东忙西,还能笑着说出梦里遇到的一切,再也没有于夜间犯过惊悸。

仙尊从那之后,再没给她守过夜。

可能这些事元酒早已不记得了,但不影响她打从心底认定,仙尊是这世上对她的好人之一。

从他们这些妖侍的视角来看,仙尊并不是个温柔的神。

他平等地看待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生命,不会过多的干预这些生命的起落生死。

厌倦羁绊。

厌倦纠缠。

他的很多行为都充满了偶然性,全凭当时的心情和喜好做决定,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给予长久的关注与耐心。

一直活得随性而孤独。

他倾注在元酒身上的短暂温柔与耐心,得到了长久的回馈。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元酒这孩子,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爱人能力。

人类有一句话,叫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在她身上有着具象化的表达。

随手分她身上一点点温暖,她就能给予对方所有的热烈。

如今她越来越像仙尊,但骨子里的宽容与温暖却从未变过。

……

长乘取出一只小箱子,走回城上月身边:“这些东西仙尊要留着吗?”

城上月制作拇指傀儡的手停下,随手推开箱子:“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酒小时候的东西,前段时间收拾您洞府时,从那些边边角角里找出来的。”

城上月将箱子拉到面前,指尖勾着一个丑得不行的红色帽子,皱着眉道:“这谁做的?她以前戴过吗?”

长乘低头看着他不说话。

城上月捏着帽子的手一顿,仰头与他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这丑东西是本尊做的?”

“你说是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她戴了一整年。”

城上月将帽子丢回箱子里,把箱子拢到阔袖内:“这种东西下次你找到就不要给本尊了,偷偷处理掉就行。”

长乘对这事没拒绝也没应下,心情颇好地操着手,踱步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