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正业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床上正在装睡的皇上。
见他的眼皮颤动着，一副恨不得立刻睁眼的模样，赶忙轻咳了一声。
“好的，既然战王殿下如此说了，俞某自然是愿意的，格格的医术确实挺好的，我之前也想过去找格格，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么。”
“格格你来了更好，快过来给陛下看看。”
穆安歌上前装模作样的给皇上把了脉。
没过多久，她站起身道：“战王殿下，你在这里守着陛下，我和俞叔去隔壁讨论一下陛下身体里的毒该怎么解。”
说着，她主动带着俞院史离开。
都顺势把人给诓来了，总要看看能不能有机会，让他们父子有个对话的时机和空间。
穆安歌和俞正业走了之后，屋里就剩下床上躺着的皇上，和安静站在远处的沈墨淮。
沈墨淮缓缓迈步走到床边。
皇上虽然解了毒，但之前中毒过后的惨淡脸色，却并不是作假，整个人看着面色惨淡依旧，所以沈墨淮也没怀疑什么。
沈墨淮默默的注视着皇上许久，这才低声开口。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也是命大，竟没被人当场毒死。”
以为能听到他说什么好话的皇上：“……”
他心里不由得鼓荡着怒气。
好家伙，他没被毒死，差点被气死。
这臭小子既然这么嫌弃他，想他死，还把格格弄过来给他救治做什么？
皇上强忍着睁开眼睛，呵斥沈墨淮的冲动，让自己跟昏迷的人似的，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沈墨淮继续喃喃道：“就我个人来说，我当然恨不得你立刻去死，麻溜的死，去地府好好给我外祖一家和我娘亲跪着赔罪。”
“可对大苍来说，你还算得上是一个明君。你这些年，没有骄奢淫逸，没有昏庸无道，让大苍的百姓过上了难得的，平安喜乐，没有战乱的日子。”
“所以你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那些宵小的手上。”
“你得活，好好的活着，让他们心中生惧，生怖！”
“外祖父生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的大苍，那是他毕生所愿，你既害了他，便该给他打造这样一个盛世，以慰他地下安宁。”
“否则，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沈墨淮的声音低沉又轻微，轻得好像在喃喃自语。
若不是皇上离得近，怕是真的一点都听不清！
沈墨淮说的那些前提，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他就记得一件事儿。
那就是臭小子虽然说话狠心绝情，但是却不希望他死，想他活。
皇上一时间老怀欣慰。
要知道，其他几位皇子们，不说盼着他死吧，但真没有几个是有多好的，有个别，也是盼着他死的。
天家无父子，皇家无亲情，有时候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而他这人，素来重情，所以对膝下那些儿女，有时候既看不上，也觉得心寒。
按理说诸多孩子当中，他和沈墨淮的关系是最差的，沈墨淮不止一次忤逆他，说要他偿命，恨不得他死之类的话。
若要治沈墨淮口舌忤逆之罪，沈墨淮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他还当真以为，他的心跟他的嘴巴一样硬，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柔软的。
沈墨淮见皇上的被子滑落，伸手想把皇上的被子往上扯一点。
哪知刚伸出手去，就被人给抓住了手腕。
沈墨淮心里一紧，猛然抬眸看去，就看到皇上已经睁开眼睛，此时正红着眼眶看他。
“安安，俞院史……”沈墨淮刚刚开口想要喊穆安歌他们，说皇上醒了的事儿。
“臭小子，算你还有良心，还知道要来看我这个老子，还知道要我好好活着。”皇上哑声开口。
他的声音是虚弱疲软的，开口的时候，嗓音也带着沙哑之意，可眼中的激动却很明显，半点不似作假。
沈墨淮当即蹙了眉：“你中毒的消息是假？你诓我？”
他猛然将手给抽了回来，人也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难看。
“我没骗你。”皇上着急的解释：“你看我现在这个死样子，像是装的吗？”
沈墨淮本来想转身离开的，可看着皇上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装的，不由得抿紧了薄唇。
“中毒是真的，差点昏迷不醒死了也是真的，只是毒解了之后，放出了昏迷不醒的消息。主要是想借机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毒。”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如今我大难不死，心情挺复杂的，你别走，陪我说说话，成么？”
皇上想着之前的穆均远说的话，尽可能的缓和了口吻，轻声说着。
沈墨淮看着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在他面前露出软弱之色，难得的没有直接的冷硬离开。
“我知道你因为当年之事记恨我，也觉得我没护下沈家十恶不赦，只是当年之事确实事发突然，我这边没有准备好应对之策，才导致惨剧发生，这确实是我之过。”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如今也已经长大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皇上满脸期待的问。
“不能！”原本缓和下来的沈墨淮忽然就起了怒。
他冷冷的开口道：“外祖父一家和我母妃的死，那么多的人命隔着，是你一句‘是你之过’‘对不起’这种无用言辞，就能揭过去的吗？”
“我不会原谅你，哪怕日后你查出了沈家旧案的幕后之人，替他们报了仇，我也不会原谅你。”
皇上闻言，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惨淡得好像整个人都要撅过去了似的。
他强忍着胸口之内翻腾的气血，轻声问：“我知道过往种种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揭过去的，只是我们到底是父子，非要走到如此地步吗？”
“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真的就不能原谅我吗？”
“不能！除非你死，或者死去的人活过来，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沈墨淮说着，不再停留，大步离开。
他出去的时候，穆安歌还在和俞正业说话，没有离开。
看到沈墨淮冷着脸出来，便明白，皇上和沈墨淮又没有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