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抬眸看了穆钧远一眼,眼周的红和眼中的沉痛落在穆钧远的眼里,让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他正想妥协坐下,皇上却默默的站起身来,朝着一旁走去。
穆钧远看着他这样,索性便跟着他往边上走。
最终,两人在屋子的角落里寻了个干净的地方,也没特意去端凳子,一前一后,靠着墙坐在地上。
皇上将脑袋往后,靠在墙上,悠悠道:“老四他恨毒了我,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贺老三,没能要过来。”
穆钧远闻言默了默,有些嫌弃:“肯定又是你不做人,开口就先得罪了战王,不然何至于此?你那张嘴长来当摆设的吗?你都不会开口说话的吗?”
“我没有,你少冤枉我。”皇上否认,又道:“是他对我成见已深,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话。”
“我跟他解释说我当年太难,根基不稳,没能护住沈家,你知道那小子说什么吗?”
皇上说着,冷笑一声:“他说是我太无能,这才没能治理好大苍,没能站稳脚跟,连自己的拥护者出事儿都护不住。”
穆钧远:“……”
这话听着就很扎心了。
沈墨淮这话可不仅仅是在骂皇上啊,这是把他也给骂了进去啊。
他从皇上登基开始,就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辅佐皇上,皇上没能站稳脚跟,沈家出事,也有他的一份无力在其中。
当年沈家出事儿,难受的可不仅仅是皇上,他也是一样的。
沈老将军是一个很慈祥的长者,而沈家大公子更是他的至交好友,每每午夜梦回,他都替好友心疼和惋惜。
“喝酒不?”皇上忽然扭头看了穆钧远一眼,问。
穆钧远愣了愣,“陛下……”
他想说‘陛下当以正事为主’。
可看着皇上面上难以纾解的悲愤郁闷之色,穆钧远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只能轻轻点头,轻声道:“好,陛下如果想喝的话,臣陪您。”
偶尔放纵一下,也是应该应当的。
陛下虽然是九五之尊,掌一国之尊,兴衰荣辱尽皆在手,可到底是个人,是人……就会有情感,会有难过和欢喜,难过了,自然是该发泄的。
皇上也没喊人伺候,亲自去了屋里取了酒出来。
两人也不要下酒菜,就那么坐在地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穆均远虽说答应了陪皇上喝酒,但他可不敢真的喝醉,所以在喝的时候,还是有分寸的,看似陪着喝得凶,其实只是把嘴唇沾湿了一下而已。
皇上本意就是为了喝闷酒,压根没有注意穆均远的偷工减料,也不在意他喝多少,默默喝自己的。
皇上和穆均远的关系本就极好,平时在私下里,他和穆均远相处就没有架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如今喝高了,更是什么话都往外说。
“当年的事儿,旁人不知道,你最清楚了,他们的举动太突然了,根本就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也想救沈家,我能救吗?我救得了吗?”
皇上委屈得眼睛都是红的:“如果当年沈家不出事儿,大苍怎么会连丢十二座城池,又被多压制了这么些年?”
“老四说得没错,就是我没用,我要是有用,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死在我的面前。”
“要是我足够厉害,当年也不会为了保全老四,那样对他。”
“是我没用,虽说我是皇上,可我却是全天下最没用的皇上,我是废物,废物啊!”
穆均远看着又哭又笑着发泄的皇上,默默不语。
这些年,他们谁不苦?
但当年沈家的遭遇却让他们警醒。
他们想要不让沈家的悲惨再次发生,就必须比当初更加的谨慎和小心。
可即便他们布局多年,掌握了许多对方的信息,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依旧藏在深处,不为人知。
他们找不到真正的幕后指使之人。
贺老三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
对沈家旧案来说是,对幕后黑手来说,也是。
贺三爷是知道幕后黑手的信息的。
若能撬开贺三爷的嘴,哪怕不能直接找到幕后黑手,也能找到顺藤摸瓜的那根藤。
“陛下您别多想,当年咱们都尽力了,要不然也不会……”
穆均远说到这里,似是有所顾虑,猛然停了下来。
他话题一转,道:“战王殿下对您心有芥蒂是正常的,既然战王殿下不愿意告诉您贺老三的所在,回头我去问问看。”
“哪怕战王殿下依旧不愿意把贺老三给交出来,微臣也有把握说服他,告知微臣,有关贺老三的审讯结果。”
穆均远声音沉静,而此时的皇上已经喝高了,他说什么,皇上都只是应和。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听你的,都听你的,嗝……”
皇上喝得脸都是红的。
“老穆,你说那臭小子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他明明知道当初我也是身不由己的,我……”
皇上拉着穆均远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
穆均远知道,皇上这些年来过得很苦。
当年皇上和容贵妃互相爱慕,诞下沈墨淮,虽是皇上的第四子,非嫡非长,但皇上却有想要将沈墨淮立为太子的心思。
或许也正是因为当年皇上自觉局面已稳,事情尽在掌控之中,将对容贵妃的偏爱摆在了明面上,这才导致了幕后之人感受到了危机感,狗急跳墙,对沈家下了手。
沈家被灭,容贵妃葬身火海,皇上痛失爱人。
偏偏在这样痛苦的时候,他还不能好好护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只能用与爱相反的方式将战王殿下赶出京城,驱离出是非漩涡之中。
这么多年来,更是为了保护战王殿下而不敢跟他和颜悦色的好好说话。
父子两个互相看不顺眼,争锋相对,早已成为常态。
也正是因此,战王殿下才能顺利的成长起来。
对方或许是想着,要将战王殿下培养起来跟皇上作对,成为皇上的拦路虎,绊脚石。
穆均远想着这些年的事情时,喝高了,也抱怨够了的皇上已经靠在他的肩头醉醺醺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