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荣燕堂。
一大家子的人,早早来了。
这一顿早膳,并非厨娘做的。
郑蔷薇、三婶翠玉主厨,年轻一辈打下手,做了一顿好饭。
用完早膳,一大家子的人,目送沈宁、沈国山、燕云澈几个前往朝堂。
“三叔没醒吗?”沈宁问。
“没呢。”
沈宁动了动嘴唇,不说话,往外走。
“别挂念你三叔。”沈国雄说:“会好的。”
“嗯。”
沈宁乘坐马车,前往皇宫的方向。
车轱辘才轧了会儿地,后边就传来沙哑的喊声。
“沈宁,沈宁。”
沈宁和沈国山对视了下,眼皮猛地一跳,忙道:“停下,快停下。”
马车渐渐地稳住,沈宁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府邸门外的方向看,眼睛瞬间红了。
沈国海只穿着用来休憩的淡薄灰衣,神色憔悴,面容发白,苍老如半只脚踩进了阎罗殿的将死之人,不知何时醒了,就匆匆忙忙赶出来,跌跌撞撞雪色地面,沈府门前的守卫当即去扶沈国海。
“三叔?”
沈宁快步赶来,半蹲在了沈国海的面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天寒地冻,你怎么独自就出来了?”
“再不出来,你就要走了是不是?”沈国海反问,反握住沈宁的手臂,却握住了冰冷的甲衣。
“要去北疆了?”
“嗯,去北疆。”
“去的好,沈家儿女,是要去战场的。”
沈国海笑着说:“弄死那群犯我国土的贼寇,回家的时候不要缺胳膊少腿的,怎么样去,就怎么样回来,三叔不好,总归也盼你能为沈家争光,不要担心三叔,三叔这身体,很好,脑子也比从前好了许多,三叔会好好养身体的。”
他一口气利索地说了很多话,都不停歇的。
沈宁接过沈国山递来的披风,盖在了三叔的身上。
“我会的,三叔,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答应过了我,会养好身体,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言而无信。”
“好,三叔就做一回言而有信的人。”
“扶三叔回去。”
沈宁给了府兵一个眼神,方才挪开步子转过身去上了马车。
沈国山和沈国雄目光复杂地看着沈国海,亦有喜色。
这是不是说明,沈国海的身体会越来越好。
“让魏老先生看看老三。”沈国山道。
“是。”府兵点头应道。
沈国海红着眼睛看着远去的马车。
不由想到年少时,二哥沈国山第一次出征,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沈国海来相送,但不知道的是,沈国海躲在远地暗处偷偷地看,少年抹着眼泪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
后来的岁月里,沈国海时而清醒也会感到遗憾。
若真真切切堂堂正正去送了下二哥该有多好。
他缺席了一次。
这回,不想缺席。
于是,他醒来了,他强撑着身体,追到了府门前,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的时候,疲惫和虚弱如洪水猛兽般卷土重来,顿时就吞噬了他,眼皮沉重到难以睁开,视野画面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了一条缝儿,两眼一黑就往前栽倒,无力地跌下去。
适才行云流水的利索倒像是一场“回光返照”,完成使命就彻底恢复到了该有的状态,仅吊着的一口气松懈,身体也软若无骨,昏天黑地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暗无边,意识彻底地昏厥前,恍恍惚惚听到了耳边的诸多声音:
“三爷。”
“三叔。”
“爹。”
“国海。”
“……”
匆匆赶来的沈如玉、沈从武等人蜂拥而上。
沈国海面容皮肉垮着多有褶皱却隐现安详,唇角有着若有似无的欣慰笑容。
还好。
还好送了沈宁一程。
这一生到头,糊涂又执拗,总归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做了一件人事。
……
皇宫,元和皇帝、楚皇后和兰贵妃以及文武百官一道相送沈宁等人。
暖阳和煦。
元和皇帝亲自把兵符和军令状亲手交到了沈宁的手上。
“沈大元帅,这北疆的安定,就靠你了,将士们凯旋之日,大燕势必举国欢庆。”
“沈家之军,战无不胜!”
元和皇帝高喊。
无数人异口同声。
“沈家之军,战无不胜!”
“末将沈宁,定不负皇恩浩荡不负陛下所望!”
沈宁单膝跪地在那龙袍前。
象牙白的地,明黄色的龙袍,还有这森森皇宫和压抑的天。
她不动声色地缓垂下了睫翼,掩去眸底的失望之色。
即便到了今日,元和皇帝还想给她施加压力。
这一支军队,东凑西凑出来的,连麒麟军士兵都没有,怎能说是“沈家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