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侧身之际,一道肘击刚猛地砸在胡豹的面门。
胡豹下意识地挥刀。
沈宁迅速闪避,随即两掌蕴满内力,斩向胡豹两侧的小臂骨。
小臂骨瞬间裂开了缝。
刀刃落下的瞬间。
沈宁伸出双手,接过了刀刃放在手上转圈儿的把玩,似乎能转出花样来。
高台之上,元和皇帝和众官见此,无不是低呼出声。
“一流武者了!沈将军已是一流了!”
骁骑大将军没形象地喊出了声,刚要扭头找沈国山去商讨。
却见沈国山微抬着下颌,笑容满面,颇有几分嘚瑟之情,看得骁骑大将军的热情登时就偃旗息鼓了。
斗武台上,胡豹怒发冲冠,大吼出声,赤手空拳疾冲向沈宁。
沈宁眉梢一挑,迅速掷出了两把阔刀。
阔刀宛若离弦之箭,直奔胡豹的面门。
胡豹吓得蹲跪了下来,连忙躲避。
而在出刀之时,沈宁也在一路往前狂奔,竟追上了刀刃出去的速度。
却见她狂奔至胡豹的身后,用双手接住了两把阔刀,并且快速回身,一脚踩在了胡豹的背部。
胡豹刚要有所动作,就见沈宁的两把阔刀,抵在了虎豹的后脑勺上。
冰凉的触感,渗进了头皮,让这十尺壮汉,惶惶如断脊之犬。
身后,传来了沈宁的声音,“本将若想杀你,你已是刀下魂,但本将效忠是以仁和大义为道的大燕皇帝,因你普照我大燕圣光和天子龙威,方可留你一条狗命来仰视大燕的天。”
骤然间,万籁俱寂。
再然后,满地喧哗。
寂是因斗武台的精彩和沈宁的锋芒毕露。
却也喧哗于这厮到了这个时候,竟然都不忘拍皇帝爷的马屁。
陈禄章见此场景,听得此话,纵然不喜沈家,却也由衷竖起了大拇指。
拍常人不能拍的马屁,她沈宁不得皇上青睐,谁得?
“顾将军。”君尚书笑道:“沈将军,当真是个奇人。”
顾景南嗤笑了一声。
好似突然间释怀了般。
他不必再为旧爱而沉迷酗酒了。
他的旧爱,已非昨日之清高皎月,是地上最艳俗的花。
燕云澈在一边远远地望着,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清浅的笑,很快又遏制了下去。
寒色皎皎的眸,倒映出斗武台上的一抹红,犹如三春山上旧时候的倾城色。
依旧惊艳。
依旧……怦然!
“鹰皇子,你西齐的武者,不过如此。”
沈宁勾唇一笑,提着两把刀走上了高台。
随即把刀递给蓝鹰。
蓝鹰刚要收下。
“鹰皇子初来上京,这是本将给皇子的见面礼。”
拿住刀的蓝鹰,浑身僵住,神情凝固,眼里有一丝的愕然。
纵然本朝的官员们,亦是惊诧。
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象得到此等局面。
以彼之物,赠彼之礼??
借花献佛都不带这般用的……
蓝鹰咬着牙把刀收下,“这么说来,本皇子还得多谢你的大礼了。”
“不必客气见外。”沈宁坦然大方的话语,把蓝鹰气得够呛。
“啪,啪,啪。”
陡然响起了拍掌声。
七皇子拍着手掌,激动地道:“以敌之刃,锻吾之身,训吾之速,精妙,太精妙了,沈将军对武道的理解,着实是深。”
“尤其是最后的追刀回马杀,精彩程度,难以言语,不愧是沈老将军的女儿。”
燕长武的眼睛里仿佛都在冒着光。
对于如七皇子这般的武痴而言,能看上一场精妙绝伦的比武,乃是人间享受,其过瘾的程度,不亚于堆金积玉。
“七皇子过奖了。”沈宁作揖道:“沐泽圣上天威,常年熏陶,略有顿悟罢了。”
七皇子的热情,登时被一盆凉水浇灭。
沈将军哪哪都好,就是狗腿起来的时候,颇像个……奸臣。
元和皇帝大笑出声,“小宁惯会讨朕的欢心。”
“回禀吾皇,臣所言句句属实,字字发自肺腑。”沈宁正色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为百姓请命般的严肃凝重。
“好,朕就喜欢听这肺腑之言。”
元和皇帝心情大好,朝沈宁招了招手,“小宁,过来。”
沈宁态度端正,恭敬虔诚地来到了元和皇帝的身边。
元和皇帝如对亲人般,将自己身上黑金龙纹的大氅披到了沈宁的身上。
“皇上,不可。”
君尚书连忙弓腰遏制。
陈禄章等臣子们亦是行礼,“圣上龙氅,岂可披在武将身上,还是个小女子。”
沈宁亦是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沈宁不敢。”
“沈将军是栋梁之材,又是朕的义妹,有何不可?”
元和皇帝盛怒,“谁若再多说一个字,便拖出去斩了。”
随后,便把大氅披在了沈宁的身上,“朕说你敢,你便是敢。”
沈宁仰头,目光直视元和皇帝,泛起了一抹红意,甚是万般感动的模样。
她亦深知,如今父亲调查北幽之案,算是卷土重归大燕的朝廷,而她又有势头往上,元和皇帝才会请出陈老将军出山。
一是为了制衡沈家,二也是加深两家的矛盾。
因她和陈琼同去北幽,陈琼未被封将,陈家的镇南军甚至还到了她的麾下。
矛盾,焉能不深?
而今对她好,便也是安抚她和沈家。
“是!”
沈宁微笑着回了一个是,披着元和皇帝所赐的斗篷站起了身。
那一刻,高台之上,她与帝王并肩而立,如开芒之刃。
年迈的官员们看了过去,神情恍惚,好似看见了青年时期的沈国山。
这时,侍卫来报:“皇上,监察御史宋印求见,说是要揭发朝中大臣的罪行。”
此言一出,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宁侧眸看去,恰逢日辉落入了眼,折射出了潋滟的光,与简单大方的红裙和黑金龙纹的大氅相得益彰。
……
却说甄府,大理石少卿甄世洪兴致大好,拿了几壶好酒进屋。
甄夫人在窗前凝眸作画。
“夫人。”
甄世洪放下了酒壶,“你可真帮了为夫的一个大忙。”
“妾身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能帮到夫君就好。”
“你虽不懂,但沈宁懂,沈家懂啊。”甄世洪痛饮了一口酒,“袁步丞死后,君家那伙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及时转移尸体了,再等下去,沈家和暗部的人,铁定会查出埋尸的地方。“
“你与沈宁一说,是为了以防万一,沈家就算查到了尸体,也会认为那是个陷阱,”
“今日,便是焚尸的时候了,到时候,大功告成,朝中自有大能为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为夫便可加官进爵。”
“不到晚上,沈府上下的人就要锒铛下狱了,也算为我儿报仇雪恨。”
甄世洪握住了夫人的手,“日后,过我们的富贵日子即可。”
“远儿若能与我们同享富贵,多好。”
思及儿子甄远,甄夫人眉梢又复愁容,眼睛红了一大圈。
甄世洪安慰道:“只要沈宁死了,就是为儿子报仇了,他在九泉之下定能瞑目的,夫人若觉得孤单,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乖巧懂事的孤儿,让他喊你为母亲。”
甄夫人当年因为生甄远,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大圈,从此不能再生育了。
因而,要甄夫人再生个孩子出来也不可能,只能他与旁人生个孩子,到时候以弃婴流落街头,然后甄府的人再捡回来便好。
想到这里,甄远带来的悲痛,便也轻了几分。
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物色合适的人选。
“也好。”甄夫人低垂着眉,轻拭去眼梢的泪痕,轻声说:“去拿远儿周岁那年封存的酒开出来吧,今日吾儿大仇得报,泉下瞑目,应当好好的祭一下。”
“好,好,夫人说的是,这就去拿,喝完了这坛酒,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
雁北行宫。
高台。
监察御史宋印跪了地上。
“宋卿。”
元和皇帝睥睨着他问:“你是要揭发朝中哪一位的大臣?“
“今日皇宴,诸位使者们都在,宋卿所言,须得句句属实,但凡有半句虚言,人头还在不在你脖子上,就不是你说了算的。”
“启禀皇上,微臣宋印,要揭发沈府私通西齐,和西齐共同屠杀北幽百姓,残害大燕幼女,其罪罄竹难书,丧尽天良,还请圣上做主!”
宋印说完,匍匐了下去,额头直接贴到了冰冷的地面,前方便是元和皇帝的双足。
“放肆!”
元和皇帝一脚踹到了宋印的头上,踹得宋印人仰马翻。
“沈家麒麟战神,岂容你来亵渎?”
“来人,把这口出胡言的乱臣贼子拖下去给大卸八块了。”
元和皇帝大发雷霆之怒,叫文武百官们诚惶诚恐。
“皇上。”
时常静默的陈老将军,忽而开口。
老将军的声音让元和皇帝皇帝冷静了下来,“陈老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宋印既敢当着皇上的面,揭发沈家罪行,便看他有没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推下去斩了也不迟,听其说完,也算是给沈家一个清白了。”
陈老将军说的头头是道。
四周官员闻言,却是转起了心思。
沈家危难之时,陈老将军还在火上加油。
可见是两家矛盾正如传说中的势不两立了。
“也好。”
元和皇帝赞同了陈老将军的话,目光凶冷如暴君般看向了宋印,“你既说揭发沈家,可有证据?”
“有,有,臣有证据。”宋印瑟瑟发抖,显然是害怕极了。
“证据何在?”元和皇帝大声喝道。
宋印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这是臣在沈府发现的。”
“众所周知,臣时常出入沈府,偶然有一回发现了此信。”
“这是西齐蓝鹰皇子写给沈老战神的,信上并未明说,用绣线菊的花来代替,但大燕人都知道,绣线菊最多的地方,就是北幽了。”
“而且臣在家乡托人给沈老战神治疗时候,发现沈老战神用西齐独用的迷迭玲草来治疗战时落下的旧伤。”
“西齐有两种迷迭玲,都是皇室御用。”
“迷迭玲花,是皇室女子用来沐浴的水。”
“迷迭玲根,则用来捣碎入药,能暂缓骨疾之毒。”
“沈老将军最严重的伤,便是当年翠微山一战之时落下的腿疾,毒素入骨,反复多年。”
“敢问沈老将军,这迷迭玲根从何而来?”
宋印目光凛然地看向了沈国山。
“啊!”明华公主低呼了一声,“难怪!”
“明华有话要说?”元和皇帝阴沉地问。
明华公主回道:“父皇,江淮州袁步丞死的那日,正是蓝鹰皇子初来上京之时,在驿站前,与沈将军见了面。”
来使驿站,就在夜雨楼旁侧。
而沈宁是为了见甄夫人,才在夜雨楼落脚。
喝完茶后,时间刚巧,恰好就碰到了来驿站的西齐大队。
元和皇帝接过了信,一扫而过,勃然大怒,将信甩到了沈宁的脸上。
“沈宁,好一个沈宁,好一个沈家!”
沈宁当即跪地。
元和皇帝痛心疾首,失望地看着沈宁。
“沈将军,朕视你为亲妹,视沈老战神为仲父,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回报大燕的?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元和皇帝怒指沈宁,喊到面红耳赤,额头青筋暴起,大失所望地瞪圆了充血的眼睛。
头昏脑涨,气血怒冲,剧烈地咳嗽出声,身形也摇晃不知。
咳到声嘶力竭的时候,甚至还咳出了血。
高台的人不论官员、来使还是侍者,都跪在了地上,“请皇上爱惜龙体。”
陈喜红着眼睛扶住了皇上。
“大燕的战神,做局杀害北幽百姓,何等的荒谬?!!朕还要这龙体做什么?”
“仲父,朕的好仲父啊!”
“三年前,你深夜前来,请求朕,给顾景南一个机会,让他出征西齐。”
“朕念你劳苦功高,一生戎马,也从来不在朕身边说任何破格的话,亦有退官致仕之意,便把原定的人撤了,让他顾景南去讨伐西齐。”
“没想到啊,这三年来,你处心积虑,竟做出此等惨绝人寰的事!”
“没想到大燕的根都坏了!”
元和皇帝说到最后,掩面而泣。
他固然忌惮沈家功高震主,但作为皇帝,不曾亏待于沈家!
怎会如此!怎会!
顾景南听到这一番话,浑身却如冰雕般僵住。
一股寒气,直冲脊椎骨。
随即热浪冲上,沿着鲜血迸到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