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还给我们买了内甲……”
黄武阁学生心情复杂地说。
“可君三公子说了,我们若敢出面,全家都不得善终。沈家虽是武将世家,却已不见昔日辉煌,更不见得会给我等保驾护航。”
“是的啊,君三公子若要整人,有的是办法,我们终究只能被权势压着。”
王二狗双手抱头,把额头紧紧抵在桌上,不愿去听耳边的那些声音。
“二狗。”
李轻魁忽而喊了一声。
王二狗依旧沉默,不让人看到他赤红的双目。
他的家中,还有两个妹妹,父亲务农却有腿伤,母亲的眼睛又花了。
都盼望他在上京学武归来,振兴王家。
然而上京的富贵繁华皆与他无关,入目所及都是恃强凌弱,高低贵贱,而他王二狗是最贱的那一等。
如今所求不过平安……
“大傀。”
王二狗颤着声说:“我不能拿全家的命去赌。”
“我在沈小姐的身上,看到了不同的地方。”
“二狗,你也知道,我最喜欢赌了,还从来没赢过钱。”
“这次我还就赌了个大的,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能高人一等,凭什么我等如草芥蝼蚁贱命一条?”
“那我就拿全家的命,去赌一场,不孝也好,该死也罢,十八年后我李轻魁卷土重来还是一条好汉。”
李轻魁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这段时间的黄武阁,是不一样的。
蓬勃旺盛,充满了朝气,从被阴霾覆盖的烂泥里开出花儿,最后向阳而生。
然而,昨夜他们街头喝酒,畅谈未来,君三公子带着一群权贵子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其中就还有燕京学宫的地上,嘲笑他们,欺压他们,最后威胁他们。
阳光从窗棂折射进黄武阁内,但整个屋子虽被日辉笼罩,却是死气沉沉的。
只有膀子最大的李轻魁,一步一步重重地往前走。
他捡起了地上的刀。
他说:“这刀,是我李家祖传的,我爹说,在很多年前,我李家出了个正一品大将军,他就是拿着这把刀上战场杀敌。我爹说,刀是旧的,但人是新的。”
“我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女人,被丈夫舍弃之后,或跳井自杀,或流落街头成为乞儿,或不敢见人。但我第一次见到女人休夫,也第一次见到女子的枪,也可凌如长虹。”
“我李轻魁,想去试试,若我李家几口都死于君小霸王的手里,还请诸位来年中元给我祭一壶浊酒!”
他红着眼大笑,提上一把有点儿残缺的旧刀,走至门外。
采莲眉开眼笑,将最大的一件内甲给了李轻魁,“李公子,这是你的,你一件可抵别人两件。”
李轻魁粗粝的手摩挲着内甲,咽喉都在疼痛:“采莲姑娘,怎么没去比武场?”
“这些内甲太多了,都是小姐让我去问赫连先生和泊婓先生,每个人的尺寸都不一样,我怕你们弄错了。”采莲说道。
“他们都不愿去了,采莲姑娘还是走吧。”
“没关系,比武与否,个人意愿,就算不去,我也要负责把这些内甲送到相对应的学生手上。”
“……”
黄武阁人的学生们,听到门外的谈话声,都低下了头。
……
比武场,位于城北,是极其空旷之地。
如今,各家的香车宝马,轿辇仪仗,用艳丽点缀这片天地。
不管是比武切磋的武者,还是从其他武堂闻讯而来的学生,又或是从小相识的权贵后辈,相遇之时互相寒暄总有说不完的话。
最朴素简单的华盖马车停下之际,众人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来。
马车两侧,并头前行的是几匹骏马。
马背上的三人,都是沈家好儿郎。
与此同时,从另一边来的马车,则是顾家的。
顾景南坐在轮椅之上,被侍卫们抬了下来。
他一昂颈,就能看到坐在高头大马冷眼睥睨他的沈惊风。
“别来无恙,顾将军。”沈惊风掀了掀唇,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冷漠之下,藏着刀剑出鞘的锐利。
“大哥。”
顾景南喊了声,“好久不见。”
“这一声大哥,我当得起,但你喊不起。”沈惊风拉了拉缰绳,忽视掉顾景南去了旁侧。
顾景南咬紧牙关,眉心狂跳,好半晌才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身后,推着轮椅的蓝连枝,举目四望,好似在找寻什么。
不多时,就见子衿武堂的人儿,逐渐地出现在比武场。
共来了二十余人,参加比武的学生,却是屈指可数。
相比凤鸣武堂那黑压压的人群,足足有数百呢。
“噗嗤。”
轿辇上的明华公主,轻笑了一声。
她舒适地躺靠在轿辇,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了一杯茶盏,慢悠悠地喝着。
“子衿武堂,是没人了,还是有人却不敢来?”她故作不知地问。
“怕是不敢来了。”李长月低头垂眉地说。
青鸾凌空庄上,李长月被明华公主打得伤了脸,故而近来出门时常以面纱遮盖。
明华公主耸了耸肩,扭头去看,却久久不见她盼念的皇叔。
这会儿,沈宁望了眼蓝连枝,却见蓝连枝收回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沈小姐,他们确定不来了吗?”赫连远山问道。
这等程度的切磋比武,平常来讲是自由散漫的,若是不愿参加,可以拒绝到场。
“他们不来了。”回答的人是萧初晨,“就我们几个了。”
赫连远山和邓泊斐对视一眼,轻叹了口气。
学生们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这场切磋不同于从前,观望的人很多,对于黄武阁来说,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
沈宁回头看了眼,而后缓缓地收回了眸色。
平淡的就像是一缕微风。
也似波澜不兴的海面。
萧初晨道:“沈小姐,别怪他们,他们有难言之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人活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
生来即注定。
“我知道。”沈宁轻声开口。
“沈小姐知道?”萧初晨诧然不已。
沈宁轻点螓首,不再多语。
君光祖威胁黄武阁学生的事,不仅她知道,子衿武堂的师长们都知道。
沈宁放任不管的原因就在于,黄武阁的学生们,需要一股志气。
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且不畏强权的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