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款字据上,清楚明白的写着数年前找沈家借了一笔钱购买铺子。
还钱期限是一年。
若逾期不还,便是铺子易主。
浅显易懂的道理,白纸黑字的写着,落款有沈宁和沈修白的名字。
名字上方,则是兄妹俩人的画押。
顾蓉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这张欠条。
那年购买铺子的钱,分明是沈宁典当破云枪得来的。
正因破云枪属于沈宁的嫁妆,依大燕律法,嫁妆不属于夫妻二人的共同持有。
故而,顾蓉为了让沈宁一分钱都得不到,在卖铺子的时候,和店主做了个假账。
以远远超出市面上的高价,卖给了下一任店主。
实际上是把沈宁这些年赚来的钱,都经过下一任店主的手,以买卖的方式转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么一来,就没她沈宁什么事了。
毕竟,众所周知的是,铺子的事明面上一直都是顾蓉在打理。
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然而沈宁的一张借条,击毁了顾蓉所有的假设畅想。
若字据属实的话,一分钱都拿不到的不是沈宁,而是她儿顾景南!
“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蓉一把从沈宁的手中夺过了字据,三下五除二撕成了碎纸塞进自己口中吞进了腹部。
“什么字据?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字据。”顾蓉狞笑着说。
她绝不会让沈宁得偿所愿的!
神风钱庄里以转卖铺子汇聚的钱财,差不多是顾府的全部家当了。
元和皇帝虽赏赐了一些价值不菲的好东西,可那是御赐之物,不可卖掉的。
往后顾景南的前程,还需要钱财去打点儿,更别提娶江灵珠那样的媳妇,需要准备多少聘礼。
不行!
绝对不行!
她的钱财,怎能被沈宁抢走!
沈宁摇头叹息,同情的看着顾蓉,讥讽地道:“顾老夫人精明一世,算盘从黑水街开始打起,难道没看明白吗,你所吞掉的字据,纸虽是陈年旧纸,墨水却是很新的。”
“你什么意思?”顾蓉反问,无比警惕地盯着沈宁看。
她一直以为沈宁是个一根筋的耿直之人,却不想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沈宁唇角微扬,“这些账簿,字据,是我休夫之后趁闲暇时手抄的一份,至于真的那一份,已经送进官府了,你私卖沈家店铺,把钱私藏在神风钱庄,这可是犯罪之事,顾老夫人身为顾将军的母亲,难道连最基本的大燕律法都不懂吗?”
顾蓉的脸色越来越白,看着沈宁的眼睛泛起了恨意涌动的红,还有一股瘆得慌的寒意,从足底冲上了四肢百骸的经络。
她怎么都没想到,数年前和她谈笑风生,情如母女的沈宁,竟然会为了防她,去找沈家的人写一张字条。
又或许说,那时的沈宁,又怎会想到数年后的今日,顾蓉会暗面的方式转卖店铺……
时至现在,顾蓉才恍然大悟,为何沈宁会全身心的信任她,由她来料理铺子的事情。
因为沈宁捏着她的死穴,她却还不自知。
沈宁淡淡的瞥着在大寿之日穿一身绫罗绸缎的顾蓉逐渐的万念俱灰。
她当掉破云枪的那天,心如刀割,泣血般的疼痛,顾蓉爱不释手的抱着一大箱子的钱财。
那日,是她三年里唯一一次找五哥沈修白,为的就是打下这张借条。
只因沈宁都规划好了,等铺子有起色后,专心从解忧楼和帮人催债赚钱。
至于铺子,她得全权让顾蓉负责打理。
若后面万事太平,这一张字据,就是最没用的纸。
但如若有了意外,就是沈宁迎着逆风来扭转乾坤的关键!
顾家大院的宾客们,已是惊得瞠目结舌,一双双看向那道素色身影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佩服和敬意。
有宾客叹:“这得是多深的城府和心计啊,太可怕了。”
埋头猛吃的何子剑,是在武堂秋季考核时与沈宁碰过面的那一位。
他从碗里抬起了头,回话道:“原来,保护自己也能用有心计和可怕来形容?”
那人讪讪的不再说话。
何子剑的父亲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眼何子剑。
“沈宁。”
顾景南沉默良久,终于再次出声。
他血红着的眼睛,蕴满了热泪,好似承受了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咬着牙恨恨地道:“我以为我们曾经是坦诚的,原来,你对我从未坦诚过,从未。你口口声声在家辛苦,却满腹的算计,算计我,算计我的母亲……”
“你的意思是说,我当初嫁你,是为了算计你?”
沈宁笑着问。
“我沈府家大业大,何须算计连小门小户都称不上的顾家?顾将军,做人要厚道,莫要太抬举自己,更别为了不愿还钱,似戏子般在这里惺惺作态,掉几滴恶狼的眼泪,你当真就是个好人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头顶天脚踏地,需要钱财就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去赚,而非是惦记旁人的,难道顾将军不曾听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这句话吗?”
沈宁面含微笑,端的是不动如山,与顾家母子气结的对比,她云淡风轻的好似一幅山水画。
末了。
她注视着顾景南的时候,蓦地轻轻一抬手。
采莲和陈欢欢顿时心领神会,两人气势大开,走向宴席当中。
“让一让让一让。”采莲对着李长月喊道:“麻烦姑娘挪一下贵臀,这椅子,是我家小姐的。”
陈欢欢则如个土匪般,一记鞭腿横踹掉了那高高挂起的红色“寿”字。
“沈宁,这些是顾家的钱财,你有什么资格动?”顾蓉瞪圆了眼睛,喊到声嘶力竭。
“顾老夫人听说过收债吗?”沈宁浅笑,“听闻老夫人把铺子卖了天价,而没把这笔钱还出来之前,你顾府的任何东西,都是用来还钱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莫不是觉得自己儿子外出三年一朝为将,自认为高人一等,就可枉顾礼法道义,做出那厚颜无耻的肆无忌惮之事来?”
“沈宁!”顾景南大怒。
怒吼出声的同时,脚掌踏地。
一群士兵,登时气势汹汹而来。
“你沈宁仗着沈家之女的身份,来我将军府打家劫舍,与本将无礼,本将可将你擒拿先斩后奏!”
“来人,把她拿下,取本将的刀来!”
顾景南一怒之下,脑子并未权衡利弊多想什么,只恨不得立即当众找回自己作为男人的颜面。
蓝连枝看到顾景南眼底杀气的那一刻,指尖冒着冬夜江潭般的凉气,微微的颤动着。